编辑部小邓是个文静乖巧的小姑娘,这人哪都好,就一样:挑食。挑的还不是青椒西兰花胡萝卜,偏偏是作为中华料理之魂的——葱姜蒜。但是小邓从来不承认自己挑食:“老子一吃蒜就头疼、发烧打喷嚏,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的过敏啊!”为了彻底堵住悠悠众口,全勤模范小邓同志狠心请了两个0.5天的病假,去医院变态反应科做了过敏原测试。
过敏原检测包括皮试和验血。皮试有皮内试验、挑刺试验和斑贴试验三种。疼不疼?疼!尤其是皮内试验,扎到最后都麻了。多少钱?我测了40多个项目,一共花了977.68。要看你的医保到没到起付额度,我就是自费的。
在我的身边,有各式各样的过敏患者。有人对花粉过敏,北京的春天一到他只能戴上口罩、护目镜,全副武装地出门;有人对虾过敏,吃了之后,脸上会起一片片的红疙瘩;有人唯独对自己的爱猫过敏,比如我的同事酥酥。
去年她测出来对猫毛过敏那天,身上还穿着印着她家猫的T恤,而上臂满是皮试留下的红疙瘩——用她自己的话说,“像种地一样”。为了能继续侍奉两只亲闺女一样的猫,她现在每周都要去打脱敏针。我能在协和医院的变态反应科挂上号,全靠她手把手传授经验。
我一直笃定自己对葱姜蒜过敏,但是我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在“矫情”。18年前幼儿园的一碗菠菜汤,让我成了一个不吃蒜的人。接着,厌恶清单上又陆续增加了葱姜蒜蒜苔韭菜蒜苗洋葱…… 我不得不在年三十的饭桌上尴尬地把饺子里的葱用筷子挑出来。而将近一年来,情况已与小时候纯粹的讨厌不同。每次我吃到蒜之后,都会流鼻涕、打喷嚏、头疼,甚至会鼻子疼发烧……姑息了这么久,我大概是时候确认下自己究竟怎么回事儿了吧?
医生把相关过敏原一个个打上了勾。“你要测这么多的话可是要遭罪的啊?一般来说只抽血,你这要做皮试。”许多人使用药物之前会被要求做皮试。皮试是“皮肤试验”的简称,用来测试一个人是否对某物质过敏,有皮内试验、挑刺试验和斑贴试验三种。皮试之后的场面,我已经在同事酥酥那里见过了。上吧,皮试算啥,我就是为了这几针来的,可出一条胳膊给你们扎。
我走到皮试区小隔间里坐下,献出左胳膊,按照医生和墙上海报的指示摆好姿势。因为需要测的有食物也有吸入性过敏原,我的上臂和前臂都无法逃过一劫了。“怎么这么瘦。”医生开始在我们面前的桌上排出一列列小瓶瓶,里面装着抗原。“会不会扎不下?”“没事。”她露出“我绝对能搞定”的笑。大概是放松过头了,这时候的我心里想的都是赶紧拍照。这种历史性时刻总要纪念下吧……要不要磨皮呢?什么角度拍比较好看?
正当我这么涣散地设想着,第一针直接戳了上来。
在等待区等待15分钟,就可以再进去给医生看结果了。谁想到,只要10分钟,就已经就有几个选手长势良好,迅速从同类中脱颖而出。回到刚刚的小隔间,医生拿出尺来测量手臂上风团和红晕的大小,把每一种过敏原的皮试结果填到表单里。我前臂第一排的那个点刺点红得扎眼,我指着它问医生:“这个是谁?”“洋白菜。”洋白菜?我这么多年吃洋白菜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蒜是哪个?”她指了指洋白菜后面的一个小红点,排在硕大的洋白菜红晕后面简直小鸟依人。我挠了挠胳膊,又把上臂的背面扭过来,指一颗肿得最大的风团给她看。“那这个又是谁?”“猫。”也就是说,就目前的皮试结果来看,蒜、葱、韭菜都在我胳膊上活得好好的,却横空出世了一个从来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洋白菜,还有,我的猫?
在这之前一个月,我和室友从楼下的花坛里捡回了一只小奶猫,一个傻呵呵的磨人精。可我接触猫的时候从来没有过敏症状啊!好吧,就算曾经有过,就算和蒜没关系,那也是因为北京的空气不好……我的报告单果然很不猫咪友好。它一从自助机里被呕出来,我就看见了上面的 “猫毛”和跟在后面的数字。“你这猫的问题真的很严重啊!”“那葱蒜什么的呢?”我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企图转移话题。“唔……我不觉得太有问题。”
在接下来的5分钟里,我们就猫的去留进行了一场结论明显的讨论。我提出了各种折衷的方法:关在室友的房间里啦,每天用吸尘器吸啦,坚持吃药啦…… 无一例外都被驳回。“你就搬家吧。”他斩钉截铁地说。但毕竟我还有一项抽血没做,于是我们商定,猫的问题等到验血结果出来的那天再说。
一年内已经搬了3次家、每次都和中介们辛苦交涉——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搬家,免谈。还有另一个方法,就是打脱敏针,像同事酥酥一样。
脱敏针能提高对猫皮屑的耐受性、从而控制住症状,但需要每周去打2次,持续打3年,这三年打下来需要8100块钱,还有大量时间成本。和医生讨论之后,我最终决定一天不落地吃药。当然,过敏会逐渐加重。那个周末,似乎是怀着某种“最后一次”的心情,一直嫌脏的我打开了卧室门门,搂着猫咪睡了一晚。它在被子与枕头边上来回调整着位置,毛茸茸的白色小爪子搂住我的手。
当它终于扑到我脸前来亲我的鼻子,我察觉到自己微微将头侧向了一边,屏住了呼吸。
我并没有拿到一张“葱蒜过敏”的光辉的检测报告。接着,点外卖时我开始忘记备注免葱姜蒜。再之后的某天,一碗撒着碎葱的面条摆在我面前,我也闭眼咽了下去——虽然我决定暂时不碰蒜。猫仍留在这个家里。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过敏已经开始加重,从前接触猫没有症状的我,近期也开始对着猫打喷嚏了。每一天起床,它吃过了早饭、满屋欢腾跳跃,而我则站在桌前咽下抗过敏药片,然后背上包走出门、融入北京早高峰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