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燕子,在冬天都去哪里了?”现在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如果问一个生活在16~18世纪的北欧人民的话,他大概会告诉你冬天燕子都在水底冬眠呢。在人们的想象中,一网撒下,可能捞起鱼儿和沉睡其中的燕子。但这个误解很快就被打破了,打破它的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白鹳Ciconia ciconia。顺带提一句,ciconia源自拉丁语,就是指“鹳”。
1822年,在德国的一个小村庄,人们惊讶地找到了一只颈部中箭的白鹳,经过鉴定发现这只箭矢竟然来自于非洲中部!这类发现证实了一些鸟的确能够长距离迁徙抵达越冬地,而绝不是人们想象的沉睡水底。白鹳是一种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的大型鸟类,广泛存在于欧洲,并在此度过繁殖季。它们在建筑物上筑巢,在农田和草场觅食。秋季迁徙时,则集成大群穿过欧洲大陆,越过海峡后散布在非洲大陆深处。
次年春天再如约回到自己和配偶经常使用的巢,修修补补开始下一年的生命轮回。
白鹳是一种完全的机会主义者,不会放过任何捕食的机会。无论在繁殖地还是越冬地,白鹳都喜欢呆在犁地或割草的拖拉机、大型食草兽类后面,以伺机捕捉受惊扰而四处奔逃的昆虫、鼠类或两栖爬行类等。就连燃烧的野火旁,也会出现白鹳专注觅食的身影。
现代演化生物学巨擘戴维·拉克(David Lack)曾说白鹳是“最受珍视的欧洲鸟类”,不仅被法律,还被普遍的感情所保护着。在有白鹳分布的很多地区,它们都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象征意义。最为广为人知的当属“送子鹳”。传说白鹳会衔着装有婴儿的包裹送到各家各户去。近年来有多部动画长片都有表现这样的故事,如皮克斯的《暴力云与送子鹳》,华纳的《逗鸟外传:萌宝满天飞》,以及法国动画片《大坏狐狸的故事》。
白鹳聚集繁殖的村落常被称为白鹳村。村落内的房屋顶、树顶有很多人工建立或者加固的巢架。相应的宣传展板一应俱全,每个白鹳村通常还有个“白鹳爸爸”或者“白鹳妈妈”。自愿负责观察记录白鹳的物候、繁殖等数据,协助环志等等。值得一提的是,系统性的白鹳环志研究始于1906年,一直持续至今。这样长时间和大规模的工作离不开像“白鹳爸妈”这样的志愿者的积极参与及协助。
白鹳身上的诸多“光环”却没有保证它们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比利时白鹳繁殖种群于1895年局地灭绝。瑞典和瑞士在上世纪50年代步其后尘。意大利、荷兰和丹麦分别于1960年、1991年和1998年宣布白鹳局地灭亡。尽管西欧从50年代就开始白鹳重引入计划,80年代中期白鹳的全球种群数量还是达到低谷。
有研究表明白鹳越冬地非洲萨赫勒地区在80年代前的持续干旱,是造成白鹳种群急剧下降的主要原因。
同时杀虫剂在非洲的广泛使用也影响了白鹳的冬季主粮蝗虫的数量。欧洲农业集约化以及湿地开发也难逃其咎。由于白鹳的文化地位,除了地中海沿岸少数地区,欧洲很少猎杀白鹳,但在非洲情况则非常棘手。为了应对非洲萨赫勒地区多变的气候,白鹳在冬季有增加取食频率的行为,体重也会增加。当地居民有捕捉白鹳并食用的传统,并称其非常“肥美”。前文提到的“箭白鹳”,不时仍见诸报道。
好消息是气候变暖间接促进了白鹳繁殖范围从东欧继续向东扩张。相关研究也表明,苏联解体促进了乌克兰等东欧国家的传统农业活动,也使得白鹳间接地从中受益。我们最“热爱”的入侵物种——克氏原螯虾在西班牙的大举扩张,也给白鹳提供了额外的食物来源。葡萄牙曾经报道过,白鹳取食克氏原螯虾后吐出的食茧,满满地铺满了地面,如同一块红色的地毯。
不过,垃圾场虽然提供了大量而稳定的食物来源,但是这些毕竟是“垃圾食物”,常常是腐坏变质的,质量堪忧。此外,在垃圾场觅食的白鹳还容易误食异物。研究者解剖了一些在垃圾场死亡的白鹳,发现胃里充满了无法消化的橡皮筋。还有一些在垃圾场附近筑巢的白鹳,喂给雏鸟油腻的厨余食物,导致雏鸟羽毛污染无法飞行。潜在的重金属和其他有毒化合物在体内富集,则有可能会产生更为长期和隐蔽的影响。
同时,垃圾场也使得白鹳从正常游荡的运动模式,变为了周期性的往返于夜宿地与垃圾场之间。而这些区域往往布满了输电线路,也增加了它们与电线发生撞击和触电的几率。
白鹳在中国也有过历史分布。上世纪80年代,在新疆和西藏西南部仍可见零星野外记录。普遍观点认为在我国西部分布的白鹳为C. c. asiatica亚种,与欧洲的指名亚种C. c. ciconia相比体型略大,喙型也有区别。
但是遗憾的是,近些年再没有在我国野外观察到白鹳的记录。主要原因可能是,在中亚繁殖的C. c. asiatica亚种总体数量下降。另外,近期针对在乌兹别克斯坦繁殖的该亚种的卫星跟踪发现,当地的白鹳已不再长距离迁徙,仅在繁殖地附近游荡。它们迁徙行为的改变也可能间接地导致了我国白鹳的绝迹。
虽然我们没有了白鹳,但我们还有它们更为珍稀的姐妹种,东方白鹳C. boyciana。东方白鹳曾被认为是白鹳的一个亚种,但今天的主流分类观点都将其视为独立种。与其蓬勃恢复、备受喜爱的欧洲亲戚不同,东方白鹳的境遇不容乐观,估计世界范围内的种群数量仅有约3000只。2012年11月,多达21只东方白鹳中毒身亡的事件更是令人震惊而又扼腕不已。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人类之于白鹳的生存也正是如此。与人生活的高度重叠,既造成过白鹳们的衰落,也为它们带来过繁荣。有观点认为我们已经进入了人类世(Anthropocene),人类的活动对环境的影响已经深入了地球的各个角落,逃不开,躲不掉。迁徙的鸟儿们不得不面对这种种无法预知而又快速变化的挑战,也许我们能从白鹳种群的兴替中学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