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蓝(Isatis tinctoria)作为一种染料植物,已经让大部分当代人觉得很陌生了。但如果你是帝国时代2的玩家,一定会对凯尔特人的菘蓝武士(Woad Raider)印象深刻。它曾是一种文化的符号,称作“凯尔特蓝”,色号#246bce,在世界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这也是电影里的威廉·华莱士反抗长腿爱德华时带领的战士们身上涂着的蓝色。在人们的想象中,苏格兰战士的标志色彩即为凯尔特蓝。
虽然史料模棱两可,下面这些版本却最流行:当年罗马人就把不列颠岛北部的原住民叫做皮克特人(Picts),即拉丁语中的“涂色人”,它们作战时全身涂灰蓝色。甚至根据一种对凯撒《高卢战记》的解读,不列颠岛南部也有这个习俗,当时的东英吉利亚地区,蓝色纹身是当地爱西尼(Iceni)文化的特征。
由于年代久远,我们无法确知凯尔特战士们身上的涂色和纹身是否真的全由菘蓝染色,还是掺上了其它矿物颜料,其实考古学家也在他们的身体上发现了金属铜,但难以考证铜与颜料的关系。至少人们一直相信那是菘蓝,有人说它有助于愈合战斗中所受的伤,古代欧洲人对这种蓝色植物染料显然是非常喜爱。
“菘”这个汉字的意思是白菜。这表明菘蓝来自一种与白菜相似的十字花植物,只不过叶子更狭长。
它第一年长出莲座状的叶丛,第二年抽出花葶,开出许多有四枚花瓣的小黄花,花谢后子房变成角果,果成熟时干燥裂开散出种子,然后植株就死去,和白菜一样是二年生的习性。人们采收菘蓝第一年的叶从和下部的茎,加热水捣碎发酵,其中的吲哚葡萄糖苷(indican)会水解出无色的羟基吲哚(indoxyl),它浸泡入织物后再在空气中充分接触氧气,即被氧化成靛蓝(indigo)的色素。
原产于东南欧和高加索地区的菘蓝,最先把它作染料的,可能是近水楼台的古埃及人,用来染包裹木乃伊的布条。不过这种久不褪色的优秀染料在欧洲传播很快,公元一世纪,刚进入铁器时代早期的丹麦西部,菘蓝染色的衣服就穿在了埋入缺氧的泥炭沼泽中的人身上,出土时仍保存完好。九世纪维京人的约克城也发现了菘蓝染料作坊的遗迹。查理曼统治下的德国与法国南部地区田地富饶,逐渐成为欧洲的菘蓝种植中心。
种植菘蓝比种植粮食获利丰厚许多,许多城镇因为菘蓝贸易的繁荣而兴起。
其实“蓝”字有草字头,自然也是某种植物的名字。“青出于蓝”的典故,就是荀子时代的人们从这些植物中提取蓝色染料的佐证。是的,能产生吲哚葡萄糖苷的植物不止一种,它们都能被制作成靛蓝。战国时代的中原地区,染色用的植物应该是蓼科的蓼蓝(Persicaria tinctoria)。
尔雅还记载南方地区用的是爵床科的马蓝(Strobilanthes cusia)。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欧洲大陆无法阻止葡萄牙人开始大量从印度进口便宜的木蓝,菘蓝的种植业的前途渐渐暗淡了下去,但仍有小规模保存。
想不到的是,菘蓝在中国变成了另一种人们熟悉的东西:板蓝根。“蓝”在汉代就有记载药用,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蓝凡五种,各有主治”,虽然其中一种是菘蓝,但“板蓝”被他明确指出是马蓝。然而,民间用药时最终还是把菘蓝和马蓝混用了,今天的板蓝根大多是菘蓝,而马蓝则称为南板蓝根。后续的医学研究也确实在菘蓝的根里找出了一些抗炎症的有效成分,大多是些生物碱,只是这和“蓝”本身其实没什么关系了。
在世界的其它地方,菘蓝的发展也各有千秋。美国人引入的菘蓝一不小心成为了让人头疼的外来入侵物种,还好通过几个州的大量努力已经成功地将其控制。而在欧洲,因为从菘蓝制取天然染料不会像化工合成那样造成较大环境负担,又符合人们复古和崇尚自然的情怀,种植菘蓝在当下的语境开始了复兴。
不过,欧洲历史上曾有因为菘蓝占用太多良田,因此在粮荒年份被限制种植的先例;也有英国女王因为忍受不了菘蓝发酵场的臭味而在宫殿周边将其禁止的滑稽。在当代中国,还有为了“抗病毒”而过量服用板蓝根中毒的荒唐。如此看来,不论是印染还是医药,我们都不能一味地只看向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