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德国的摄影师哈格曼曾经在中国工作过7年时间,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许多中国人都会在公共场合打瞌睡。为此他拍摄了数百张照片,并专门建立了一个网站,名字就叫做“sleepingchinese”。在公共场合打瞌睡的中国人。图片来源:sleepingchinese.com。对于这些疲惫的中国人,哈格曼不吝赞美之词。
他认为,中国能在短短几十年间取得巨大发展,这些辛勤工作以至于缺乏睡眠的普通民众是功不可没的。这个网站甚至引发了国内网民的热烈讨论,为了生计不断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是高速发展的社会里每个成年人都难以避免的状态。但,这是一种仅限于成年人的状态吗?孩子们睡得好吗? 他们平时会感到疲惫吗?我们邀请了三名中学生,讲述他们的睡眠故事,相信看过之后,你会对“中国人缺觉”这个话题产生更加深刻的了解。
李轶,初二休学中 ,坐标北京。年龄15岁,2017年2月确诊抑郁状态和双向情感障碍。我是2015年的9月上的中学,在北京市一所重点中学的实验班就读,学业压力是可想而知的。入学之后觉得学习比较吃力,作业也写不完,晚上需要熬夜,就开始买一些茶叶,每天喝一两瓶想改善下精力。开始大半年其实是没有什么大事儿的,效果也还可以,但是我的成绩还是不理想,排名一直比较靠后。
到了16年9月,学校准备采取一个分流措施,要把实验班里成绩排名靠后的学生转到普通班里去。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更加努力学习了,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一般是凌晨睡觉,睡一两个小时起来写一两个小时作业,然后再睡一会到天亮。与此同时为了保证精力,我也加大了喝茶的量,每天摄入的水分里有一半都是茶水。这种作息父母很反对,但我比较轴,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坚持了两个月以后发现身体快崩溃了,于是主动跟学校申请说要不我提前转到普通班里适应下环境,也熟悉一下普通班的进度。转进去以后发现坏了,虽然压力变轻了,但是哪怕不喝茶我也睡不着了。16年年底的时候我的状态很糟糕,就开始断断续续跟学校请假,后来在医院确诊抑郁状态和双向情感障碍,最终就只能跟学校申请休学。
小新,初三女生 ,坐标黑龙江。年龄17岁,最近半年每天只睡5个小时。
中考结束的那天,我九点多睡觉,一口气睡到早上8点多。但是这种睡眠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我从小睡眠就不好,小时候天天为这事哭,别人只用十几分钟入睡,我最少需要半个小时,而且要熬得很晚才能睡着。进入初三,尤其九年级下的时候,我每天只能睡5个小时左右。我晚上11点睡,早上4点就要起床。起床之后主要就写写作业,如果作业写完了就背政治历史,我是个不太聪明的学生,所以就要多用功。
在学校的节奏也很紧张,除了上厕所的时间全用来学习。有时候中午老师也会留作业,我就只能午休十几分钟,所以我天天顶着一对熊猫眼,困得要死要活。我们家里没有喝咖啡的习惯,我提神主要靠我同桌,我们俩互掐胳膊互相鼓励,我同桌比我睡得还少,她连中午都不休息。这种作息太痛苦了,我一般坚持十几天就得大补一觉才行。所幸中考终于结束了,我也可以把压力卸下、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
Mark,初三男生 ,坐标陕西。
年龄15岁,长期睡眠不足,中考的时候睡着在考场上。我总感觉我睡了跟没睡一样,不管睡多长时间还是困得要死。今年中考考理化的时候实在太困,写完就睡死过去了,收卷打铃了才醒,后来发现题看错丢了好几分。初一的时候我还经常十点半睡觉,早上三四点爬起来刷点额外的题,当时这种作息毫无压力,上课状态还贼好。
我们的学校也算是省重点,同学个个天赋异禀,我发现他们都不喜欢睡觉,我这种情况算好的,还有的同学几乎都不睡觉,他们都是上课的时候趴着休息,晚上回家玩命学。这种作息习惯危害巨大,初三以后身体就垮了。进入复习阶段有段时间每天睡3-4小时,感觉要死了,后来调整到6-7小时,还是困得不行。喝咖啡也没用,整天晕着毫无办法。除了困,我还发现自己开始脱发,头发变得巨油,一天要洗两三次,不然周围的人都嫌弃。
头发越来越少,逐渐变成稀疏草原。中考考完的那天,我去学校对答案对到12点,结果第二天还是六点就醒了。可能生物钟已经调整不过来了,希望以后能睡个好觉吧。
最近果壳少年的一项覆盖6000名中学生的调研,给我们带来一个这样的结论:十几岁孩子的睡眠质量,其实不容乐观。他们普遍睡得很晚,半数以上的学生在11点以后才能入睡:数据来源:果壳少年中学生问卷调查结果分析。
他们也睡得不好,六成的中学生存在睡眠问题:数据来源:果壳少年中学生问卷调查结果分析。有七成的学生感受到了学业的压力,这些压力最先影响到的,就是他们的睡眠:数据来源:果壳少年中学生问卷调查结果分析。“睡眠不足有害健康”,这几乎成为了一个被选择性忽视的大众常识。长期的睡眠不足对认知功能的影响非常显著,也有不少研究将睡眠不足与肥胖、糖尿病等健康问题联系起来。
对于青少年而言,睡眠不足更是会影响他们正常的生长发育。正因为如此,2017年12月,教育部发布了关于印发《义务教育学校管理标准》的通知,要求家校配合保证初中生每天9小时的睡眠时间。但在沉重的升学压力面前,睡眠不足仍旧是初中生尤其是初三学生的难解困局。
结束了中考,小新的生活轻松了许多,她不觉得之前的生活很辛苦,为了考上好高中,“这些都是应该的”;Mark仍旧睡得很少,这次他熬夜是为了打游戏,玩耍的时间太宝贵,没过几天他就要回到学校的竞赛班上课了。来自内心的欲望和来自外部的压力日益见长,它们共同蚕食瓜分了我们的睡眠。这恐怕不止是孩子们,也是每一个成年人所面对的严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