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在紧张的状态下，仿佛时间都变慢了。这样的感受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种主观的意识体验？不同人的时间维度是否存在差别？这篇文章，为你解读人类以及整个动物界的时间感知之谜。
只有在危急时刻，你才最能集中精神。一位叫约翰·霍肯贝里（John Hockenberry）的记者就频繁想起他在38年前的体验。“当时，我乘坐的汽车行驶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公路上，我在车后座睡觉。
我醒来时，发现司机也睡着了，” 在今年纽约举办的世界科学节上，霍肯贝里在轮椅上开展了一场关于时间感知的讨论会，“在车要开出路面时，司机旁边的乘客缓慢地伸出了手，看起来像是用尽全力拉住了方向盘…然后车子转向了右侧，撞到了护栏上。车翻了，我确定我的人生将因此改变。”
退休的消防队长理查德·加萨韦（Richard Gasaway）将这种紧张状态下时间变慢的情景称作“tachypsychia”，即 “精神活动过速”。他在数百次采访、交谈中发现，“许多急救人员都被这个现象所困扰。”再加上他曾有过的“精神活动过速”经历，他认为这是应激反应的一部分。他说，对于急救人员，这种现象可能会扭曲情境意识和决策过程，进而造成危险。
精神活动过速究竟真实存在，亦或只是一种幻觉？
贝勒医学院的戴维·伊格尔曼（David Eagleman）决定通过测试回答这个问题。他和同事一同开发了一种像手表的“感知计时器”。这种计时器交替展现红字黑底以及黑字红底的图像，其图像交替的频率高于一个名为“闪光融合临界频率”（critical fusion frequency, CFF）的阈值。伊格尔曼的猜想是，如果受试者在看计时器时受到惊吓，他们的CFF会飙升，也就是进入慢动作感知模式。
这时，他们将分辨出计时器上的数字。
伊格尔曼带着20名受试者前往达拉斯零重力体验馆最恐怖的项目之一——他们被捆在16楼层高的悬空座位上，然后突然自由落体，最终落到距离31米的缓冲网上。在这2.5秒的降落过程中，他们要一直盯着计时器。其中一名参与者全程都紧闭着眼睛，所以没有产生数据。其他参与者的数据表明，没人能在自由落体时辨认出数字。
随后，研究人员要求他们估计自己的降落过程持续了多久（握着秒表的同时在脑内回放他们的经历）。结果，他们估计的平均时间比起作为吃瓜群众看别人落下时要长三分之一。伊格尔曼得出结论：在紧张状态下，所谓“时间变慢”只是对意识的主观加工，而不是真实的感知。
“在正常情况下，你不会记得大部分流经你感觉中枢的东西，” 伊格尔曼解释道，“但在面临生命威胁的情况下，所有东西都会保留在记忆里。
”因为大脑不适应如此密集的信息，他继续讲道：“大脑给出的解释是，这一切都比平时更慢了。”但如果受试者不是处于危急情况下，而是存在认知障碍呢？伊格尔曼和同事让精神分裂症患者和对照组报告他们在一系列快速闪现的图案中，能感知多少字母、图片和面孔。结果表明，伊格尔曼说：“一次对普通人而言持续100毫秒的闪烁，在精神分裂症患者眼中会像是120毫秒。” 他猜测，这一感知层面上20%的差别，可能会造成认知障碍。
伊格尔曼认为，精神分裂症患者频繁报告他们听到某些声音，可能是由他们主观的暂时性功能障碍导致的。
根据 《动物行为学》期刊近期发表的跨物种分析，尽管人类的CFF差异可能很小，但整个动物王国的CFF分布相当广泛。人类的CFF是平均一分钟闪烁60次，而在动物界，从蔗蟾的6.7次，到地松鼠的108次，再到丽蝇的240次。一般来说，动物的新陈代谢率越快，或者体型越小，它的CFF就越高。
这些不一样的CFF数值似乎为一些生活中的现象提供了有趣的解释。你往往很难徒手打死一只苍蝇，因为它们有着240的CFF——在它们眼中，你逐渐靠近的手慢得就像在糖浆里挪动。又如，小鸟们是如何像表演特技似的飞出丛林的？它们运用100 CFF的超人视觉，不停地对周围环境进行采样，所以能够迅速在半空中调整姿态。
有证据表明，这种时间维度可能对地球的生态竞争很关键：“时间感知可能是生态位分化中很重要但往往被忽略的部分。” 动物学家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说。当冷血的剑鱼在捕捉鱿鱼时，它们将温暖的血液运输到眼部，从而提高CFF。“当它们潜到冷水下去捕捉行动迟缓的鱿鱼时，这会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杰克逊说，“这样，剑鱼本质上是从另一个时空维度来的游客，鱿鱼一旦被锁定，几乎没有幸存的希望。
” 当然，我们人类显然无法通过加热眼睛和大脑来提高CFF：这会加热身体组织直到瓦解蛋白质、杀死细胞。
即便如此，杰克逊相信人类的CFF可能会有些许的差异，这个假说能帮助解释不同个体间性格、天赋、决策能力和感知能力的差异。“如果一个人的CFF比其他同伴更高，那么在同伴们看来，他的反应就有可能快得不可思议，” 杰克逊说，“我有点好奇，一些能如风般轻松过人、感觉对手都很缓慢的足球运动员，是不是也有更高的CFF。”
接下来，杰克逊希望通过研究揭示不同个体的CFF是否存在天生的差异，以及个体的CFF在不同情况下会怎样变化。“最有意思的是，” 杰克逊补充道，“这些差别是否会影响我们的生活。”杰克逊正在申请下一步研究的资金，如果成功，他希望能招募像李小龙和勒布朗·詹姆斯那样反应快速的受试者，以此验证高CFF是否能让人们拥有无与伦比的身体技能。
而对于CFF与认知的潜在联系，杰克逊说他很有兴趣知道CFF较低的个体是否更容易漏掉一些微妙但重要的细节，比如面部表情。杰克逊还想研究，是否可以通过训练提高CFF，从而改进运动表现，或是帮助治疗时间性的机能失调。
研究人员告诫道，目前的数据还不足以让我们深入了解人类的CFF，甚至我们还不清楚CFF和主观时间感知的确切联系。但是动物和精神分裂症患者中CFF的变化，以及我们主观的时间体验，留给我们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去思考：有人像剑鱼一样，活在另一个时间维度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