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画画爱养猫的大猩猩科科去世了

作者: 花落成蚀

来源: 物种日历

发布日期: 2018-06-25

2018年6月19日,大猩猩科科在睡梦中去世,她因会画画和爱养猫而闻名。科科在斯坦福大学学习手语,展示了非凡的语言天赋。她对猫的热爱始于1983年,之后养过多只小猫。科科的去世标志着一代明猩的消逝,她的故事和成就启发人们对大猿潜力的认识。

2018年6月19日,大猩猩科科在睡梦中离开世界。她是一代明猩,让我们看到了这些人类至亲的潜力。科科和猫在玩,图片:kokoflix。1971年7月4日,科科出生在旧金山动物园。1岁时,科科加入了斯坦福大学的语言学实验,开始在人类的教导下学习手语。她渐渐显露出语言天赋,学会了很多个手语单词,并能够用手语表达自己的情感。科科是一个猫奴。

故事里说,1983年圣诞节,她打手语要求训练者送她猫,刚开始人们理解错了给了她毛绒玩具,她当时就表示不高兴。于是,1984年她获得了第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猫,并给它起名为“All Ball”。但不幸的是,All Ball调皮的逃出了笼舍,被车撞死。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科科用手语打出了“bad, sad, bad”和“frown, cry, frown, sad”。

但科科对猫的热爱不减,后来她还养过好几只小猫咪。Koko和猫。图片:bookhaven.stanford.edu。如今,科科在猩猩天堂里,和All ball再次相遇了。科科还会画画,她的画看起来很好看:Koko的画,图片:koko.org。科科并不是唯一一个会画画的大猿。去年名动一时的红毛猩猩Chantek也会——或者说,他们都会玩纸笔。当Chantek心情不错时,可能会拿起笔画画。

更神的是,涂完之后,他会手一伸,摆出一个求食的动作,然后打“糖果”的手语。这时如果你给他一些奖励,他就会把“画”递给你,似乎是作为“交易”。奖励其实不是糖,任何正经动物园都不可能给动物吃糖这种特别人工的食物,而是蜂蜜、坚果这样平常不太能吃到的零食。Chantek“画画”,图片:ourblogoflove.com。更神的在后头。

Chantek后来学聪明了,他特别明白人类就是想要他的画,知道自己在这场谈判中处于强势地位。于是会把自己的画撕成一条条的,想用每一条来换一份奖励。这批大猿为何如此逆天?答案很简单:他们是人类训练出来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心理学界和动物行为学界笃信行为主义(Behaviorism),认为人脑是一个黑箱,思维是单一维度的白板,包括语言在内的所有行为都是通过来自外界的不断奖赏、惩罚而逐渐习得的。

行为主义的经典案例:“只要经过足够的训练,人和鸽子没有任何区别。”于是,大猿研究领域内掀起了一阵浪潮:在人工环境中教授大猿人类的语言和行为,从而探讨语言起源、社会演化等问题。于是乎,明猩大猿们突然涌现,他们背后的研究者也纷纷成名。这些研究启发了学界,更启发了流行文化和传媒行业,让大家知道了大猿竟然和人类如此的相像。另一方面,有一些明猩背后的人也应该接受审视。

例如Kanzi的研究者Sue Savage-Rumbaugh,她是《时代》杂志“2011年全球100个最具影响力个人”的称得主,也曾被自己研究所的饲养员们集体举报,遭到开除,然后又莫名复职。这个已经脱离主流学界的人做的许多事情都显得莫名其妙:让Kanzi在镜头前做饭缺乏科学上的意义,只是博眼球。再看看Kanzi的身材,他可是个倭猩猩啊,本应该修长苗条,但胖成了这个样子,Sue到底做了什么?

让我们记住这些明猩。他们是:第一个学会手语的的Washoe,证明大猿不会语法的Nim Chimpsky,猫奴Koko,大胖子kanzi,和日本学界一同进步的Ai,本文的主角Chantek……这个名单还有很长。这些大猿都为人类做出了贡献。但到了20世纪末,这个浪潮迅速消失。

认知革命(Cognitive revolution)逐渐主导了学界,人们逐渐认识到人的思维是有内在的不同的组成部分,就跟计算机一样,例如,记忆系统就像硬盘一样储存数据。单靠不断重复学习来“掌握”手语的研究范式落伍了,研究者们开始寻找支持语言这一行为的认知系统,并试图研究大猿们是否也有这种系统。日本的Ai,她是唯一一个挺过了学界研究方法交替的明猩。这也得益于日本灵长类学界的快速演进。

图为Ai在做新式的认知实验,图片:The Independent。而整个研究大猿的圈子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说到大猿研究,大家脑中的画面很可能是珍·古道尔坐在森林里,身边是一群黑猩猩和她一起玩耍。但这样的研究方法已经过时了。

我们采访过比鲁捷·嘉蒂卡斯(嘉奶奶是珍·古道尔的学妹,她俩和戴安·佛西并列为“李奇的三位天使”),采访过古道尔博士的直系弟子,他们都向我们表示,现在的大猿研究比当年要克制得多,大家都要尽可能的避免直接和大猿亲密接触。原因有三:亲密接触会让大猿知道人类的脆弱,带来危险;亲密接触会加大传染病的跨种传播可能;亲密接触会影响大猿的行为,让所观察到的现象和数据“不自然”。

这样的问题,在人工环境中的大猿行为研究里也存在,尤其是第3点。如果人类过多的干涉野生动物的行为,过多的教给它们技能,那么我们观察到的数据显然就不那么“自然”了。如果我们想在实验室里观察动物在自然环境下的某种能力,那很显然过多的干涉是不对的。更糟糕的是,这些研究,包括收获颇丰的语言研究,又伴随着超多的争议。最大的一个问题莫过于对证据强度的怀疑。

简单来说,这批明猩实验中总有一些研究者脑补过多,把一些不能当成证据的事实当成证据。哲学神经科学心理学混合博士生@R-D-X 写了篇文章详述了这个问题:红毛猩猩Chantek真的“懂手语”吗?这可能是个误会……

这样的过度解读不由的让人想到动物表演里的一些糟心事:马戏里,常能看到黑猩猩的一些类人行为,比方说微笑,这个表情憨态可掬,引人发笑;但在黑猩猩的自然语言里,微笑其实代表着恐惧。强行要他们露出代表恐惧的表情,做出让人类高兴的“类人行为”,这背后的训练有多糟糕可想而知。在大众媒体里对明猩行为的误读,和人们对马戏团里大猿“类人行为”的误解,其实一脉相承。

明猩实验经常呈现出一些超乎寻常的结论,比方说“明猩懂得货币的意义”,支撑这些结论的其实是一些细长的逻辑链条。如果论证问题打上了问号,那这些结论也会有问题。实验的意义就会大打折扣。而在新的寻找认知系统的研究范式之下,明猩实验又显然无法提供足够的样本量——哪有那么多的明猩啊!在这些因素的交替打击之下,明猩实验很快从学界的核心跌落到边缘。再也没有新的明猩出现了。

不幸的Nim Chimpsky,他证明了大猿不会语法。图片:npr.org。明猩正在消逝:2000年,Nim Chimpsky不幸早夭,享年27岁。2007年,第一个学会手语的Washoe去世,享年42岁。2017年,Chantek离去,享年39岁。而剩下的Ai、Koko和Kanzi,也已是40岁左右的高龄。在他们的盛名背后,还有许多大猿正在研究所、动物园里和人类合作,解开人类意识的谜团。

动物行为学有两大研究方法:观察和实验。在大猿行为的研究里,实验也是需要做的,但已发生了很大的不同。2014年,马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发表了一篇题为《从剥削到合作:红毛猩猩母子二元组合中的社会工具的使用》,里面描述的几个实验就能作为范例。研究者设计了一个实验装置:红毛猩猩母子面前有一个隔板,隔板另一面有他们爱吃的葡萄。但是隔板上的洞太小,妈妈手伸不过去。

于是,妈妈抓着孩子的手强迫他把葡萄给拨了过来,到了能拿到的地方,猩妈一把把孩子的手给抽了回来,自己抢走了食物。实验的第一步,视频来自该研究组。这样的实验,体现出了妈妈对孩子的剥削。但这样的剥削会不会转变成合作呢?于是研究者一步步的往装置里加入新的元素,让猩猩母子的行为变得复杂。然后通过统计来分析个体的行为倾向。实验的一步步复杂化。

图片:CJ Völter / Animal behaviour (2015)。和之前的明猩实验相比,这一系列实验很不一样。灌输技能的人类导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实验室里设置的重重关卡——这些难题的逻辑在野外也有可能出现——于是我们能够考验大猿们是否能灵活运用已有的技能,考验他们随机应变的能力,寻找他们身上存在的认知系统。

实验的设计也更加短促、小心,每一步逻辑的变化会寻求实验结果的支持,不再有那么细长的逻辑链条。但这样一来,那种惊人的结论似乎也更难出现。这样的结果,似乎不是大家所喜欢的那一种,好看的故事变少了。但别忘了,科学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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