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典,火车一路向北,窗外的森林逐渐变得低矮、稀疏,瑞典南部常见的夏栎和垂枝桦不知什么时候起不见了踪影,原本雄壮的欧洲云杉和欧洲红松也逐渐变成可怜巴巴的瘦弱模样。当火车终于在北极圈内停下,陪伴我来到北极的树木,的的确确几乎就剩下这几类了。
在北极圈附近的低海拔地区,三五米高的毛桦像溶剂一样为这里的疏林奠定了基调,乌泱泱地铺满了矮山间的原野,其他各种植物都星星散散地溶在这毛桦的绿色之中。桦树以量取胜,柳树以多样性令人赞叹。在疏林和灌丛间漫步,无论何时环顾四周,几乎都能找到五种以上的柳属植物。
在这北极边缘的疏林里,除了典型的环北极分布的植物,也能看到国内高山地区的熟悉面孔,如马先蒿属、虎耳草属、蝇子草属。看到遍野的七瓣莲时,恍惚间我仿佛身处北京郊区的小山中;看到马先蒿、红景天和岩须时,又仿佛站在川西的高原上。
沼泽也是北极圈附近常见的植被类型,六七月里积雪终于融化,山坡河谷都变得水汪汪的。靠近河湖溪流的地方自不必说,与水体相隔甚远的地方也现出一片片的泥炭沼泽,植物与水面相接的边缘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金光。无论怎样小心地走,鞋子终究还是会湿掉,于是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放开来走路,咕吱咕吱地在草和苔藓中踩出一个个小水坑。
大片羊胡子草构成的草本沼泽,最符合我长久以来对北极的幻想。小时候看到的纪录片里,大片羊胡子草的白绒球随风舞动,旁白介绍说这是北极棉——我想,这就是北极了。羊胡子草是北极苔原的典型植物,可惜因为七月初还是有点早,我并没有见到期待中的遍野白绒球,不过还是零星见到了一些,有白毛羊胡子草和东方羊胡子草。
沼泽中的另一种在北极文化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植物是兴安悬钩子,它的另一个名字——云莓更为出名。在水果种类非常有限的北极地区,云莓历来是北极原住民的维生素来源之一。现在的北欧人民仍然痴迷于云莓的独特口味,对鲜云莓的热情依然不减当年。
继续向更高纬度或更高海拔走,终于看到最北极的北极。冻原上只有不足十厘米高的草、苔藓以及紧紧贴着地面的小灌木,遍布还未化尽的积雪和寒冻风化的碎石,放眼望去似乎一片灰黄毫无生气。可是如果俯下身来仔细查看,仍然能看到生气勃勃的那部分夏日北极。
北极这个词,会令人立刻想起冰山和茫茫雪原,极光、北极熊和爱斯基摩人,再远一点还能想到鲸鱼、北极兔、北极狐、繁殖季挤挤挨挨的满滩海鸟。可是这里还有植物,有开着斑斓野花的疏林,有长满云莓和羊胡子草的沼泽,有千万微小的花朵从每一年的长夜中醒来,重新凝望着阳光和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