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不着,早起毁一天。这种无可救药的状态,搞不好真的是一种病。这病叫:延迟睡眠时相综合征,英文缩写DSPS。该症男女不拘,通常在幼儿到青春期间发生,如果到了成年仍未“痊愈”,就可能和你终身相伴。发病率大概千分之1.5。青少年里发病率则高达7%。
有这么件每天必做之事,马需要三小时,猫需要十五小时,海豚需要七小时,婴儿需要十六小时而成人需要八小时……对,说的就是睡眠。“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这句振聋发聩的名言出自萧红,不过细细品来,这句话似乎里有种失眠者方能体会的酸葡萄况味。
睡眠究竟是什么?就科学定义而言,睡眠必须满足两点:一是进入一种对外界声光刺激不敏感的状态;二是这个状态应是容易逆转的。所以严格来说,昏迷不算,冬眠不算,酒精中毒醉死过去不算,永恒的长眠——自然更不算。
不是每个人都能不受干扰地倒头睡去,又生龙活虎地醒将过来。哈佛医学院曾找来健康志愿者,在他们床头摆上环绕立体声,然后播放各种噪声直到睡眠中断。实验证明,部分人的确天赋异禀,他们处在重要的入睡阶段时脑波图上睡眠纺锤波更多,而他们的大脑也特别擅长隔绝噪声。至于为什么存在这种差别?研究者也只能摊手说,目前还未可知。
失眠者有进入睡眠障碍(DIS),有维持睡眠障碍(DMS),两类失眠的后果有一点是相同的——都严重干扰了白天效率。有研究者通过一些强制手段迫使大鼠长期保持醒觉,然后通过微电极测量局部神经电活动。他们发现大脑中的神经元开始随机关闭。倘若把皮层中处于“关闭”状态的神经元标记为银色,那么整个大脑看上去会像星空一样闪烁。
而此时“睁着眼睡觉”大鼠认知能力低下,如果需要进行诸如走迷宫、辨认新旧物件之类的复杂任务,表现就会不佳。换言之,疲劳不堪的大脑会用轮班的方式进行局部睡眠,事实上,海豚就总是这样半睡半醒地边换气边酣眠,而这种模型也可以用来解释人们在睡眠不佳时的迟钝状态——部分的大脑正睡着呢。
还有种毛病常常和失眠混淆。这毛病大名鼎鼎,唤作“晚上不想睡觉,早上不想起床”。事实上,我亦是陷入这个怪圈的人之一,半夜三点挣扎着把手机电脑电子书等万恶之源关掉,一闭眼昏迷到十点又挣扎着爬起身。七小时睡眠童叟无欺。我没有失眠,我只是眠得不太明显。我不是晚睡,我只是睡的时区不对。假如我在莫斯科,我就是晚上十点上床早上五点起床,纯然奋发有为好青年。无奈莫斯科没有眼泪,我在北京时间独自憔悴。
治疗DSPS的办法是调整周期,比如一天不睡,第二天提前90分钟上床,坚持一礼拜后重复此过程。另有人试着在计划入睡的一小时前服用褪黑素,这种传说中的黑暗荷尔蒙,在中国有个更为响亮的名字——脑白金(→_→)。哺乳动物的褪黑素主要由大脑中的松果腺分泌进入血液,随着年纪增长,褪黑激素分泌减少。
许多人觉得口服褪黑素可以帮助调时差乃至治疗失眠,但其实它的效力仍有争议,2006年的一个荟萃分析就认为证据不足,好在还算安全,勉强能当个安慰剂使。
除了褪黑素和强力安眠药,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可以帮助睡眠?西方还流行数羊,但是据说数羊的魔力缘于sleep和sheep发音接近,重复数羊于是类似一种自我催眠。
而中文母语者只好去数“睡觉”的近音词“水饺”,不过据实践显示,往往数着数着双目有绿意,腹中如鼓鸣,生生把自己数饿了。不得不爬起来找点能助眠的夜宵,一杯热牛奶是传统药方,但研究证明牛奶的催眠效果还不如一包饼干。另一个传统办法是一杯美酒下肚,然后便是我醉欲眠。不过这种方法后遗症很不美妙,酒精作为利尿剂会使得脑组织脱水而轻微收缩,导致剧烈头痛。
等到补充水分时,恢复中的感觉中枢又会对光亮和声响极度敏感,宿醉后的种种不适大多因此而来。比较靠谱的办法是一个热水浴,可以让皮肤温度上升,从而加快入睡速率。另外,假如白天进行了足够的运动,或者得到了足够的光照,那么也有助于一些助眠分子的积累。
说了半天睡眠,“人为什么需要睡眠”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至今在学界依然假说纷纭。
最著名也最广为接受的假说是,“睡眠是为了让疲劳的大脑得到休息”;证据大多来自睡眠剥夺的可怜被试者,他们的判断力、记忆力,乃至情绪上的自制力全部显著下降。还有一种假说则认为“睡眠是大脑的碎片重组过程”,证据之一是在梦境睡眠REM阶段,大脑中与愤怒以及畏惧相关的部分激素分泌中断,做梦的人于是得以在超然的心境中重历往昔,最后把删除了情绪反应的记忆归档备查。睡眠真是件神奇的事情啊。
说到底,我们的大脑有多复杂,意识就有多曲折。而与之息息相关的睡眠一事,研究者也不过揭开冰山一角,待探之处仍多。庄周耶?蝴蝶耶?都无所谓,在河倾月落之前,且放现实世界的游子堕入平等的黑甜乡。抛却身意智识,换得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