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列举几种公众知名度最高的“鸟中明星”,孔雀一定也是其中之一。我上初中的时候还没开始观鸟,只能叫出大约5~8种鸟的名字,孔雀就是其中之一。
实际上,不只是今人在动物园中看到孔雀开屏会惊叹。几千年前,古人就已经注意到这种华丽的大鸟了。孔雀之名最早在《山海经》中就已经被提及,不过只是简单地刷了一下存在感,表达“有种鸟叫孔雀”。晚些时候的《异物志》(东汉)比较细致地描述了孔雀:“其大如大雁而足高,毛皆有斑纹彩……”。
当然,最著名的涉及孔雀的古代作品肯定还是大家广为传颂的“乐府双璧”之一《孔雀东南飞》。虽然文中没有任何关于孔雀本身的描述,但这部爱情悲剧叙事长诗的首句还是大大提高了孔雀的知名度。
然而,你知道吗?生活在亚洲的孔雀有两种。咱们平时在动物园里面常见的、每次开屏都能引起一片惊呼声的孔雀,是来自印度的蓝孔雀(Pavo cristatus);而中国本土明星绿孔雀(Pavo muticus)才是我国古代各种文学、艺术作品中的孔雀。
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是:“进口”的蓝孔雀数量很多(被广泛养殖的也大多是蓝孔雀,少数是蓝孔雀和绿孔雀的杂交后代),而我们的本土鸟类明星绿孔雀,却已经要在中国灭绝了。今天,见过真正绿孔雀的人已经极少。
绿孔雀和蓝孔雀都属于鸡形目雉科孔雀属,体型上比较像:小头长脖子,有羽冠,雄鸟也都有长达一米多的尾上覆羽(注意:孔雀能开屏的部分不是尾羽哦,而是高度特化的尾上覆羽)。
不过,如果你仔细观察两种孔雀,会发现它俩其实几乎任何地方都不一样。比如,绿孔雀的羽冠是直立的簇状,蓝孔雀则是扇形羽冠;绿孔雀头后部有一块明显的黄色裸皮,蓝孔雀没有;绿孔雀颈部有绿色鳞片状斑纹,蓝孔雀的颈部则是纯蓝色;绿孔雀的两翼收拢后是深蓝色的,蓝孔雀收拢的两翼则密布白、褐相间的斑纹;绿孔雀身材高挑,有显眼的“大长腿”(其实是很长的跗跖),而蓝孔雀则“个矮腿短”……
相对而言,我觉得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绿孔雀比蓝孔雀更加华丽、优雅。
绿孔雀的雄鸟体长可达2.3米,其中“尾屏”(即特化的尾上覆羽)就有一米以上,开屏时简直美得令人窒息,就连一贯以严肃客观著称的《中国动物志》,对绿孔雀的描述都使用了“华丽无比、殊形艳丽”等充满激情的词汇。绿孔雀的雌鸟并没有像雄鸟那样华丽的尾屏,但头、颈部的金属绿色和雄鸟是一样的。
绿孔雀一共有3个亚种,零散地分布在中国南方、印度东北、缅甸、泰国等东南亚地区。在我国的是绿孔雀imperator亚种,目前仅见于云南南部的极个别地点。
绿孔雀一般早上和下午在林间和河滩觅食,中午和晚上则飞到较高的树枝上休息。它们繁殖期以家族群为单位活动,既有一夫一妻也有一夫多妻;非繁殖期则会形成超过10只的大群。绿孔雀一窝约产6枚卵,在大型雉类里不算多的。雏鸟孵化以后特别像小雏鸡,也会和小鸡一样跟着家长一起活动一段时间,学习野外生存和交流技能。
现在,绿孔雀在家乡云南生活得怎么样?很遗憾,不怎么样。这得从绿孔雀的栖息地说起。绿孔雀的栖息地并不止一种,它喜欢生活在气候干燥但接近水源的稀树草原、林间草地以及稀疏且有草地的落叶林中——需要有成片的森林(但不能太密),林下植被以草地为主,且有开阔的河滩。中国西南山地实际上并没有典型的稀树草原,只有云南一些地区的热带河谷季雨林符合绿孔雀生活的一切要求。
然而,人类正在亲手毁灭这个天堂。近几十年来,云南大量的河谷季雨林被砍伐,进而被栽种上橡胶、香蕉等经济作物。特别是缓坡河谷的季雨林,由于适合人类生活和耕种而被砍伐殆尽,只幸存一些河谷深处、人迹罕至之处或是陡坡上的林地,这些仅存的季雨林集中在两处:一是澜沧江河谷,二是红河河谷。
除了耕种,绿孔雀和河谷季雨林还有另一个致命威胁:小水电站建设。云南仅剩的两处季雨林之一的澜沧江河谷季雨林,在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建设的澜沧江梯级水电站蓄水之后,已经彻底消失。
红河中上游(戛洒江、石羊江等)和支流河谷仅存的季雨林,成为仅存的数百只绿孔雀在中国最后的庇护所。国内的自然保护组织——野性中国的摄影师们在这里拍摄到了大量的绿孔雀影像。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在这个最后的庇护所中,装机电量27万千瓦的戛洒江水电站已经于2016~2017年开始建设。一旦戛洒江电站蓄水,那么中国最后的绿孔雀栖息地即宣告消失。
还有人没有绝望。野性中国、自然之友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等自然保护NGO第一时间向公众介绍了情况,舆论被点燃。各大自然保护机构联名向环保部发函建议暂停该水电站建设,得到了积极的回应。
作为中国最大的自然保护组织之一,自然之友向云南省楚雄中院提起了公益诉讼(被告为中国水电顾问集团新平开发有限公司和中国电建集团昆明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要求永久停建戛洒江水电站。该案于2017年8月14日立案,目前已经进入证据交换阶段。
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的物种红色名录中,绿孔雀的评级是EN(濒危),比大熊猫(易危)还要高。在中国,绿孔雀也是保护级别最高的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但今天,中国最后的几百只绿孔雀仍然在面对不断推进的红河水电站建设,它们的命运,取决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