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长久的，反倒是无常。兔子家还有很远，狐狸就闻到一股特别的甜香味。狐狸坐下来，皱皱鼻子，挠挠耳朵。气味好像是从兔子家那边传过来的。“是什么呀。”狐狸自言自语，“兔子不会是又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狐狸瞥了一眼獾医生家的方向，小路上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他又往兔子家小跑了几步，仔细闻闻，甜香味愈发浓烈了起来。狐狸越跑越快。他冲进兔子家门，房子里空荡荡的。狐狸的心砰砰跳起来。
他转了两圈，坐下，竖起耳朵仔细听。隐隐约约，空气中飘来了兔子哼歌的声音。狐狸长出了口气，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兔子安然无恙，正坐在仓库里翻找着什么，一边轻快地哼着歌。“气味好奇怪。”狐狸和兔子打招呼，“我还以为你又吃了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呢。”兔子笑得只剩两颗大板牙。“吃是吃了，不过不是不知名的。是这个。”他把手里的东西扔给狐狸。
狐狸伸手接住，是一朵小花样子的东西，轻轻的硬硬的，就是狐狸刚才闻到的气味。“这是什么啊。是花吗？”狐狸凑近鼻尖闻了闻，马上拿得远远的。对狐狸的嗅觉来说，那东西气味太呛了。“一种树的果实。”兔子卖了个关子，挤挤眼睛，“没想到吧？”八角吧。”鼹鼠从狐狸身后冒出来，不住地擦着鼻子，远远指着狐狸手里的果实。“这东西……阿——嚏！”鼹鼠打着连环大喷嚏，“你不觉得……啊……阿嚏！气味有点太……阿——嚏！
刺激了吗？”“还好啊？”兔子莫名其妙挠挠头，“鼹鼠你怎么从地下出来了……太阳这么大，不要紧的吗？”鼹鼠的鼻涕都流出来了。“还不是……阿嚏！闻到了……太刺激了。”“这么严重啊？”兔子笑起来，“驱虫效果一定很好！”“驱虫？”狐狸问，“这东西？”“走吧，鼹鼠都要受不了了。”兔子把狐狸手里的八角拿过去，扔在仓库角落里，拍了拍手，“回家再说。”狐狸帮鼹鼠遮着阳光，先钻进兔子家，又顺着梯子爬进鼹鼠的书房。
隔了这么远，八角的气味终于淡下来了。“果然……”鼹鼠揉着鼻尖，长叹了口气，“还是家里好啊。”“你才出来几秒钟。”兔子撇嘴，“说得好像一场大冒险一样。”“的确像是大冒险。”狐狸也说，“那东西气味也太可怕了吧。别说是虫子了，连我都不想靠近。从哪里弄来的啊？”“觉得气味还不错啦。”兔子不以为然地晃晃耳朵，去柜子里找出一个大蘑菇，又扔给狐狸一个果子，“当然是从獾医生那里要来的啦。
”“上次獾医生不是给我开了一些催吐药嘛。”兔子说，“就是吃了大麻那次。真是狠狠地吐了几次呢，腿都软了。然后獾医生又给我吃几种药粉，说恢复一下肠胃。”兔子三两口吃完蘑菇，又去柜子里拿了一个。“你们也知道獾医生啦，有时候会有点唠叨的。他跟我仔细说那些药粉里面有什么，就说有八角，还说这种东西能驱虫。然后我就留了心。前几天去帮他采药，就顺便跟他要了一些来，打算放在仓库里。”“在附近没闻到过这种气味啊。
獾医生是从哪里采来的？”狐狸问。“是他的朋友从南方寄给他的。”兔子哼了一声，“他还不愿意给我呢，说了半天才给我几个。小气！”“是的啦。”鼹鼠躺在宽大的躺椅上，看起来精神恢复了一些，“我们这里不产这种东西的，是比较珍贵的。”“你怎么闻到了就知道是八角？”兔子问。“我在獾医生那里见过，给我鼻子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还有本书说到过。”鼹鼠滚下躺椅，在书架前翻找起来，“喏，是这本。”鼹鼠翻到一页，递给兔子。
兔子接过书，凑近了仔细看。“你这里太暗了。”兔子咕哝。“我来吧。”狐狸接过书，“这里还画着画呢……的确是八角。这里说，八角长在很高大的树上，我们用的是它的果实，不过树叶也会有同样的气味。整棵树都是那种气味……”狐狸哆嗦了一下，“想想就觉得好可怕。”“附近一定不什么虫子都不会剩下吧。”兔子有些憧憬，“要是我们这里也有一片八角树就好了，我就把仓库盖在里面。
”“倒也不是……”鼹鼠重新躺回躺椅上，摘下大眼镜，“虽然放一些八角，能给其他植物驱虫，但是八角树自己也还是会被虫子啃的。有虫子专门吃八角树的叶子，还不止一种呢。”“这些虫子真是不挑啊。”狐狸调侃。“物植物就是这样相互适应的啦。”鼹鼠说，“八角树的这种气味，本来就是防止虫子来吃自己的武器。不过虫子也会变，会有些虫子能够适应这种气味，就能照样把八角当食物了。
”“但是其他虫子适应不了这种气味，就会离得远远的，是吧。”兔子说。“是的。不仅是八角啊，有气味的植物非常多。比方说我们觉得很辣的辣椒——”鼹鼠瞥了兔子一眼，兔子的脸突然红了起来，“还有很酸的柠檬，也会有虫子专门去吃它们的。不过当然，主要是吃叶子啦。”“……一定有一副好肠胃。”兔子小声咕哝。“其实就是一场默默的战争啦。”鼹鼠说，“动物和植物之间已经这么打了上千万年了。
植物尽量不让动物吃自己，动物要想方设法吃植物，一场拉来拉去的攻防战。虽然似乎看不到，但是其实是挺激烈的啦。”兔子打了个大呵欠，扑棱扑棱耳朵：“啊……听起来，真是个激动的故事呢……”“的确是很有意思的。”鼹鼠继续讲，假装没听出兔子的意思。“动物和植物都有许多战略，层出不穷的。而且结果也是很残酷的，或者适应，或者就灭亡了。就是这样才有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和动物呀。”“以前遇见过大熊猫。
”狐狸说，“他们只能吃竹子。但是我遇见的那个大熊猫，好像不怎么喜欢吃竹子的样子。”“就像是这样的啦。”鼹鼠点点头，“大熊猫大部分时候只能吃竹子，为了生存嘛。大熊猫也为了吃竹子而改变了自己的身体呢。而竹子呢，就使劲长，让大熊猫吃不完。还有些植物，就像八角这样，让虫子离得远远的。还有些有刺的植物，让动物没法下口。这些都是不同的策略。”“那，我吃草，草就拼命长，是吧。这个好理解。
”兔子插嘴，“那我种菜呢？我是在帮助植物生长啊，这对我们都有好处嘛。”“这就是另一种更复杂的策略了。”鼹鼠捻捻胡子，笑了起来。“比方说你只喜欢吃一种菜，你就每年都种它。这样，虽然你吃了一部分，但是对于菜这个物种来说，它也能一年一年地延续下来。这对你们俩都有好处。或者说，这种菜也把你驯化啦。”“是——吗？”兔子挠挠耳朵，“这我倒是没想过呢。我只以为我种菜啊，改良品种啊，是我在驯化植物呢。
”“影响都是相互的啦。”鼹鼠说，“你在驯化植物，植物也在驯化你呀。就像八角和吃八角树叶的虫子相互影响一样。”“这个角度啊……驯化是这样的吗……”兔子想了想，“好吧，那我就去仔细种菜，种出能驱虫的菜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