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经历了噩梦般的偏头痛。不过这次，她决定不再忍受。医生将在她的额部左侧上钻出一个小孔，打开脑膜，让邪恶的物质流出来。这样，她就会从疼痛中解脱了……这并非发生在中世纪或是某个原始部落，而是发生在20世纪的美国。靠刮、锯、钻、凿等方法除掉颅骨上的部分骨头——开孔术的历史远早于现代医学，进行这种诡异操作的最初目的，现在仍没有定论。不过直到20世纪，仍有许多医生把开孔术当作正经的治疗手段。
描述钻孔术的画作《取出疯狂之石》，荷兰画家Hieronymus Bosch（1450-1516年）绘。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英文“开孔术”（trepanation）源自希腊语“trypanon”，意思是钻孔器。已知的最早实施开孔术的颅骨来自公元前约10000年的北美洲。在古希腊希波克拉底的文献中（公元前5世纪），曾有将开孔术用于骨折、癫痫或麻痹的记载。
在公元2世纪，罗马名医盖伦记载了他用于临床研究的动物开孔术实验。
但是大部分时候我们只能看到被开了孔的颅骨，实施开孔术的原因是个谜。人们曾以为17世纪著名内科医生威廉·哈维（William Harvey）建议过用它来治疗偏头痛，但近来的研究者意识到并没有证据来支持这一点。所以，到底是谁发明了这个理论，让开孔术直到20世纪还在发扬光大呢？
19世纪的想象：钻孔术驱魔治头痛。
这个传说的真实来源似乎晚得多。1902年，《精神科学》期刊（the Journal of Mental Science ）发表了一篇托马斯·劳德·布兰顿爵士（Sir Thomas Lauder Brunton）的讲稿，他是一名伦敦的内科医生，以药理学工作和偏头痛病理上的观点而闻名。这篇讲稿综合了神经科学的理论和扶手椅上的空想人类学，内容涉及预知、心电感应、催眠术、幻觉，以及癫痫和偏头痛先兆。
在一个引人注意的段落中布兰顿提出：精灵的幻象和铃铛声“不过是”表现偏头痛先兆的曲折形式，还有神经中枢刺激的听觉结果。布兰顿提出，石器时代活人颅骨上的开孔是为了治愈这些人的偏头痛。一个新石器时代女性头骨右上部有开孔术痕迹。孔洞边缘有新骨生长，说明患者并没有死于开孔。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他的想法可以追溯到19世纪70年代引发巨大兴奋的事件。那时，法国内科医生、人类学家保罗布洛卡（Paul Broca）声称，在秘鲁和法国找到的古代颅骨上不仅在生前以外科手术般的手法开颅来释放邪灵，而且这些患者还活下来了。18世纪时的钻孔工具，摄于日耳曼国家博物馆 来源：Anagoria/Wikimedia Commons。
对布兰顿来说，颅上开孔是应饱受偏头痛折磨的患者的请求，是为了“把头痛放出来”，这似乎显而易见。他写道：当头痛到达了近乎无法承受的严重程度，有时会出现一种本能性的愿望：要么把痛处暴力敲打以试图缓解疼痛，要么盼着用某些手段把疼痛消除。
虽然法国外科医生佳斯特·卢卡-查彭涅（Just Lucas-Champonnière）1878年曾经声称一些南太平洋海岛上的居民仍然采用着类似的操作，但是本质上讲，布兰顿关于钻孔术的想法就和他对小精灵的想法一样异想天开。
19世纪的钻孔工具 来源：Matth/Wikimedia Commons。不管怎样，布兰顿的理论获得了关注和发展。
在1913年，世界著名内科医生、美国的威廉·奥斯勒（William Osler）重申了颅上开孔曾用于“癫痫、小儿惊厥、头痛等多种被相信是恶魔受困引发的大脑疾病”。1931年，T·威尔森·帕里（T Wilson Parry）在《柳叶刀》里进行论述，因为在法国各地发现的大量有孔颅骨不可能都是癫痫病造成的，所以这个开孔操作肯定也用于驱逐“其他魔鬼”。
他提出这些包括偏头痛、眼花等“令人崩溃”的头部症状，“以及头脑中让人分心的噪音”。
她活过了钻孔手术，头痛却并没有停止。如果19世纪人们对于古人钻孔治疗偏头痛的理论主要靠猜想，那这里还有时代更近的证据。在1936年，来自美国田纳西州的内科医生阿尔弗雷德·高特曼（Alfred Goltman）在为一位有偏头痛的女性患者治疗过敏，他观察到了患者身上的奇怪之处。在她颅骨的左额区域，有一块直径约2.5厘米的塌陷，那里血管密集得引人注目。
原来， 4年前这个女患者曾经受拉斐尔·尤塔司·西门斯（Raphael Eustace Semmes）医生治疗，他是孟菲斯市第一个神经外科医生，曾跟随美国现代神经外科之父哈维·库什（Harvey Cushing）学习过。 西门斯。图片来源：www.societyns.org。在患者一次剧烈的头痛中，西门斯在麻醉后钻出了一个环形的颅部小开口。当他打开脑外的厚膜，“在增加的压力下一些液体从中流出”。
但没有证据表明肿瘤的存在。
现在看来那似乎是个有问题的年代，充斥着信奉实验干预主义的神经外科医生。在19世纪90年代到20世纪20年代间，一些外科医生相信脑部手术可以“治愈”遗传性的犯罪趋势。青少年法庭送来的儿童会被实施这种手术，以释放“脑部的压力”，手术死亡率高达42%。到20世纪30年代，前额叶切除术作为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而出现。
图片来源：Science Photo Library / Alamy。西门斯的病人活过了手术，但是她的偏头痛并没有停止。高特曼注意到，在她头痛时手术留下的左额凹陷被渐渐填满。当偏头痛发作结束，那块肿大又会消退。高特曼的观察帮助人们广泛接受了一个理论，直到20世纪70年代时这个理论还主导着人们对偏头痛理解：偏头痛的根源一定在于血管，特征在于发作时血管会扩张。
虽然我们现在认为偏头痛是神经性的，但在它的病因和脑部机理仍有很多等着我们去探索。在某种意义上，开孔术对头部剧痛看似是一个合乎逻辑的处置方法。就像安德鲁·列维（Andrew Levy，美国时事评论员、幽默作家）在回忆录中写道：“偏头痛的脑袋想被切开，它期盼着被切开。”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们应该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