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叶猛犸老师给我们带来了崭新的故事。在银河系猎户臂偏远的那颗小小的蓝色行星上,动植物们,都是如何思考、如何生存的?每个周末的午夜,带你一同巡游。
在环境的反复打磨下,生物们成了今天我们见到他们的样子。在陆地上,我见过迅疾如闪电的猎豹,也见过迟缓如凝固的树懒。在天上,我见过不停拍打翅膀长途迁徙的北极燕鸥,也见过驾着气流翱翔又固守礁石的信天翁。在海里我见过巨大的鱼,和更巨大的、像鱼但又不是鱼的鲸。在更深的海里,我见过和其他动物都不一样的生物,他们依赖海底火山生活,甚至连消化系统都不需要。
这只是一个时间的细小切片而已。放在这颗星球长久的历史中,只是一个瞬间而已。在下一个瞬间,生物们可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更漫长的时间段和更多的改变,我们只能依靠种种痕迹来推断。我们这些调查者,也只能记录下这些瞬间而已。
但是,即使只是一个瞬间,也充满了变数。在这颗蓝星上,生存往往是殊死搏斗。撕扯,战斗,病弱,死亡。我看过了太多这样的场景,多得让我有时会有些不舒服的感觉。虽然知道这只是环境的一部分,是必要的生存压力,是推动生物继续演化的动力,但是每次看到这类场景,还是会感受到情绪波动。这是某种冲击吧。
资源毕竟总是有限的。生物总是受到资源的制约,在无数的死亡和痛苦中,达成一个个脆弱的平衡。在理智上,我明白这是必要的和合理的;但是在感情上,就是另一码事了。我明白,这就是战争,而战争从未改变。
那些以植物为食的动物,有几种战争策略。一种是尽量让自己能够逃脱捕猎者的追捕,一种是尽快繁殖更多的后代,还有一种是更艰难的策略,就是让自己变得比捕猎者更加强壮更加庞大。我曾经见过大象,也和长颈鹿有过交流。大象和长颈鹿这样的生物,是任何捕猎者都不能掉以轻心的目标。一旦他们成年,就可以不惧怕任何捕猎者。
但是,他们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成年,而且后代的数量也很少。庞大的体型意味着大量的进食,粗壮的骨骼和强壮的肌肉需要大量能量。在环境剧烈变化的时期,他们灭绝的概率更大;即使是环境变化不那么剧烈的时期,他们有时也会陷入危机之中。
现在我看到的这种动物,明显采用的就是这种策略。它不规则多面体的头、一身坚固的厚皮和健壮的腿脚,看起来就像是专门为了撞击而演化出来的。当然更不要说鼻子上那个尖角,看起来可以刺进任何东西里。虽然是食草动物,但是却浑身都冒出危险的气息。要是我是捕猎者,也不会想和它正面冲突。
扫描仪告诉我,这种动物叫印度犀。他像是穿了铠甲一样,身上的厚皮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几块,肩膀、腰腹和腿都覆盖着大块坚固的皮肤,上面还有些颗粒状的凸起,看起来就不好惹。我看见过他们奔跑的样子,有点难以想象这么庞大的身躯会跑得这么快。无论是谁,都不想挡在他们奔跑的路上吧。
不过,我还是得去和他们聊聊。那边有一个,刚刚从泥坑里爬上来,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也许去和他聊聊会不那么危险。
我:你好哇。
印度犀:嗯?唔……谁在那里?
我:你好,我是调查员。能和你聊聊吗?
印度犀:嗯,好啊。今天天气这么好,聊聊天也挺好的。
我:听起来你心情不错的样子。
印度犀:是的,心情不错。刚才刚泡了个很好的澡,现在又吹着凉风,还有花草的香味,为什么还要心情不好呢?
我:说到这里,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为什么你会去泥里洗澡呢?
印度犀:说起这个话题,我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你能看清我的皮肤吗?
我:看起来很厚实的样子。
印度犀:的确是,但是我的皮肤有个弱点,就是会有很多缝隙,缝隙里面是很脆弱的。一些吸血的昆虫和寄生虫之类就会躲在里面吸血,又痛又痒很难受。
我:所以涂一层泥是为了保护这些皮肤?
印度犀:是啊。虽然这样很不好看,也不好闻,但是毕竟可以抵挡一下那些讨厌的小虫子。而且,泥会干,会剥落下来,所以还得经常去泥坑里滚一滚。这也是不得已啊。
我:所以你不喜欢这样?
印度犀:谁会喜欢这样呢?我喜欢在草地上慢慢散步,闻一闻青草和小花的香气,闭着眼睛晒晒太阳。但是我不得不在身上滚上一层泥,满鼻子问到的都是泥的气味,得很用力才能闻到我喜欢的花草香。
我:听起来是有些无奈。
印度犀:是啊。(沉默)你看,我其实还是挺强壮的。身材又大又结实,跑起来也快。在这周围没有什么捕食动物能来找我的麻烦,哪怕是狼群我也不怕。但是对付这些小虫子,我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它们那么小,要是在我面前的话,我一个指头就能消灭掉一大群;可是它们钻到我皮肤里,让我又沮丧又生气,却完全没有办法。
我:嗯……我得说,和你聊天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不开心。我以为你们应该是……怎么说呢,更有攻击性一点?
印度犀:(笑)因为我们的外表?
我:是的,还有跑起来的速度……你们跑起来简直无法阻挡。
印度犀:是的,我也知道我们看起来好像很强壮。事实也是如此。但是这只是我们的外表而已。在内里,我们依然是喜欢小花小草的动物,希望能安静地悠闲地过日子,发现景色之间微妙的不同,沉醉于清晨和黄昏天空色彩的变化……不过,我们的视力都不怎么好,这也是挺不开心的。
我:我以为只有小动物才会有……嗯,细腻的内心呢。
印度犀:外表和内心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呀。
我:你说得对。谢谢你,和你聊天很愉快。我要走了。
印度犀:能聊聊天总是好的。再见。
我:再见。
其实我没有说实话。在更小的动物身上,我看到的更多的是恐惧和焦虑。那些小动物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就连在吃饭的时候也要时刻警醒,提防不知会从哪里出现的捕猎者们。它们没有尖牙厉爪,没有强壮的身体,只能活在永恒的恐惧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四散奔逃。
反倒是在更大体型的动物身上,才能看到平和与细腻。像是长颈鹿,像是外表看起来很暴躁的印度犀。可能是因为他们生活的环境里没有那么多威胁,所以才能更自由更自我吧。
不过,他们又是经过了多少危机,才能长成今天这样庞然大物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