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井吉野,喜欢樱花的人都知道这个美丽的名字,它听起来就像一位邻家女孩,用来称呼一株繁花似锦的樱花树似乎再适合不过了;不太熟悉樱花的人也会喜欢这个名字,上口好记也与花相衬。不过在中国,我们很少这样称呼它,而是用了植物志中拟定的中文正式名:东京樱花。
今天离东京樱花盛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武汉的东京樱花在三月中旬始开,三月底凋零;在上海,则是三月下旬开放,四月初凋零;而在北京,四月初它才正式迎来盛大的花期,而花开到花落,也不过一周;在它最初生长的东京,花期与北京近似,盛花期常常在清明前后。
东京樱花盛开时分非常壮观,它们树形高大,四面开展的枝条上缀满粉白色的花朵;花先于叶片盛放,在花开全盛时,樱树的枝条可以全部隐藏在繁花之中,盛况如霞。在日本,栽培最多的观赏樱花便是东京樱花。日本对春日赏樱非常重视,每年日本官方都会根据当年的气候信息来预测全国境内的东京樱花开放的时间,以供大众作为赏樱的参考。
日本人称樱花为“sakura”,对该词的由来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sa”指谷物之神,而“kura”是神台,“sakura”便是谷物之神落座到访的意思。樱花盛开的时候正值日本种稻,人们信奉谷神栖息于樱花树上,樱花盛开便是指导人们从事农业生产。在第二种解释里,“saku”为花开的意思,“ra”则表示复数形式,“sakura”便可解释为“开花繁茂”。在日本古代神话中,山神在冬天栖身于山林间,而春季便下山栖于樱花树上,此时樱花盛开,宣告春天来临。
因此,樱花便自古被日本人当作神木,并且常与祭祀相关联。最早,野生的山樱花常生长在林边或是海拔较低的地区,人们喜欢把它从山野移栽至祭祀场所,以方便观察物候和祭祀,而这也是日本人最早栽培樱花的缘由之一。
日本人用樱花来代表春季,在中国古代,人们也常用“樱笋时”来表示阳春三月,唐郑谷有《自贻》诗云:“恨抛水国荷蓑雨,贫过长安樱笋时”。这里的“樱笋时”就是樱桃和春笋上市的日子。
中国对樱属植物的利用多在樱桃,中国樱桃花期要比山樱花早半月左右,果实可食且酸甜可口,是选育的重点;而日本的山樱花果实紫黑而小,苦涩难食,所以重在赏花。随着中日交流,甜美的中国樱桃被引种至日本后,得名“唐实樱”,并成为培育早开樱花的亲本之一。
日本赏樱的传统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到平安时代。当时,京都、奈良是赏樱的中心,最早的吉野樱就是指奈良县南吉野山上的野生山樱花。到了江户时代,从王公贵族到商人百姓,人人对樱花都有极大的兴趣,此时也是日本赏樱最为流行的时代。
江户晚期,在今天东京都附近的一个以培育苗木的村落里,有人在混植的樱花苗木中发现了一个开花极为漂亮的樱花。因为这株樱花无法结果,发现它的人便利用扦插将它保留下来,为了能买个好价钱。人们为这种樱花取名“染井吉野”——“染井”正是这个村庄的名字,而“吉野”则是讨了吉野樱花的好名头,它其实和吉野的山樱花毫无关系。
与一般樱花相比,染井吉野寿命更长,生长更迅速,花量也更多。染井吉野还有一个优势就是花期出奇地一致。因为普通樱花利用种子有性繁殖,基因多样性高,花期很难保证一致;而染井吉野天生无法结果,只能依靠嫁接或者扦插繁殖,因此基因高度一致,这样便可以呈现几十棵几百棵甚至几千棵樱花树同时开花又同时飘落的壮观景色。
其实染井吉野的具体由来一直是个谜。染井吉野是杂交樱花,考虑到它自交完全不亲和,因此可能是一个跨种杂交品种。上世纪50年代,人们通过杂交性状排除的方法,终于推定它是大岛樱和江户彼岸樱杂交的后代。
总之,好名头加上好品质,使得染井吉野被发现后广为流传。它的兴起,象征着现代樱花的出现,而那些古典樱花也随之没落。明治时代到来后,江户幕府把政权奉还给天皇,新的政治经济改革也随之开始。旧时代的达官贵人没落,大多数古典樱花也随着园林的拆除而消失殆尽。
不过,速生且观赏效果极佳的染井吉野却获得了政府的赏识。染井吉野排山倒海般地同时绽放,与明治时代的万物俱兴产生了极为紧密的契合,而令人垂慕的花海如雨般凋落,又与日本文化的物哀性极度吻合。
但是,还是有大量古典樱花倒下了。热爱樱花的人们开始意识到,樱花品种的消失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园艺灾难。此时正值东京郊区的荒川修理堤坝,坝上需要种树来加强稳定性,于是人们说服修理堤坝的村民一起在堤上种植樱花。正是这样的举动,使得那些即将灭绝的古典樱花,得以在荒川堤上留下最后的萌芽。
今天,离染井吉野花落已半月有余,日本晚樱“关山”也凋落了,一年一度的樱花季从热闹走向平静。如今日本人赏樱不只因为爱它的绚烂,这背后还饱含了一个民族对樱花的真挚感情。在中国,樱花从来都不是文化或园艺上的核心,我们如今看到的“樱花热”只是两个国家文化交流的结果。
作为一个文化大国走到今天,面对那些已经消失和即将消失的、承载着中国文化审美的园艺植物,我们不应去抢夺诸如“樱花故乡”的虚名。我们要做的,当是留住中国园艺植物应有的独特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