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前面——无论如何,千万别碰毒品。一说到“罂粟”二字,你首先会想到什么?我会想起的是小时候曾经在“戒毒教育片”里看到的花海。那是阿富汗、伊朗和巴基斯坦边界的“金新月”地区。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罂粟种植地。粉白和殷红的花在干旱的山脊间肥沃的河谷平原上蔓延,美得震人心魄——然而画外音却告诉我,这里是世界上最致命毒品之一的原产地,多少痛苦、死亡和罄竹难书的罪恶正始于此。
于是,年幼的我记住了“罂粟有毒”这样一个朴素的概念。然而真正的故事比“有毒”二字要复杂太多。哪里有毒?而到底什么是毒?为何有毒,却总让人趋之若鹜?
罂粟(Papaver somniferum)来自罂粟目、罂粟科,同属的名植物还包括了英国等国纪念老兵的虞美人(P. rhoeas)和多用于园艺切花的野罂粟(P. nudicaule)。罂粟们大多美貌异常,枝头单生一朵四片花瓣的大花,形状似火焰跳动、又似蝴蝶出茧,透着艳丽的红、淡雅的粉或白,有的栽培种花瓣还有华丽的皱褶。
罂粟作为观赏植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000年的美索不达米亚和古埃及。罂粟还可以食用,罂粟花完全凋落数十天之后,就可以收获罂粟籽用于食用,面包房会将烘烤后的罂粟籽覆在烤面包的表面,制造香脆的口感;有时也会和糖一起制成带有榛果香味的罂粟籽酱。
绝大多数时候,罂粟花瓣和罂粟籽都没有所谓的“毒性”。让罂粟成为“恶魔”的物质,来源于罂粟的蒴果——也就是所谓的“罂”。切开新鲜的蒴果,有白色的汁液流出,罂粟的“毒”,就藏在汁液之中。不少罂粟属的植物分泌的汁液中都有各类生物碱,这在植物中并不罕见,这是为了抵抗动物摄食的一种演化优势。科学家现在还不知道罂粟是如何拥有这些毒素的,可能是基因突变,也或许是早期人类的选育栽培。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在数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或许是地中海或者欧洲某处,有人无意中切开了罂粟的蒴果,并把这种白色的汁液与水混合当做饮料或者药品喝下了。在最初的苦涩之后,他经历了一种难言的舒适和平静,外加一点昏昏欲睡的感觉。人们逐渐认识到罂粟的作用。
美索不达米亚的苏美尔人的泥板书上,罂粟是“快乐的植物”;在埃及,宗教人士和战士使用其带有神秘色彩的“疗愈”作用;古希腊人把罂粟花与睡眠、夜晚和死亡之神联系在一起。
然而,随着对罂粟药用的探寻,人们总是不经意地跨越善与恶的界线。一面是不断开发有效成分、投入药用、缓解病痛,而另一面却是无法控制的滥用带来的成瘾与死亡。罂粟汁液制成的鸦片中,最主要的生物碱是吗啡和可待因。吗啡可以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分泌带来愉悦的化学物质,改变人们对于疼痛的感觉,从而达到强力镇痛的效果。直到今天,吗啡作为镇静剂、止痛剂的使用也相当广泛,拯救了不少人被重病折磨的痛苦之中。
然而同时代的鸦片,却被人们当做日常消费品使用。在英国大量向中国出口鸦片、掀起鸦片战争的同时,英国国内亦十分流行这种能够让人欲仙欲死的东西。鸦片不仅被认为是能治百病的“万能药”,它迅速解决病痛的手段更是让人屡试不爽。鸦片致瘾,戒断症状明显且痛苦,一旦上瘾之后就难以摆脱,而且过量使用会抑制中枢神经,导致呼吸困难甚至死亡。
人们在探寻罂粟药用的过程中,总是不经意地跨越善与恶的界线。如何才能将罂粟的“毒”驯服呢?能否只保留鸦片镇痛的作用,让人们合理地使用?除了提纯吗啡,科学家、医生、药剂师们也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但将药品提纯、合成之后,一旦失去控制发生滥用,后果将难以想象——更大剂量,更易携带和偷运,还有更强的快感,当然也带来了更致命的药物依赖。
故事还在重演着:羟考酮,一种新型的止痛剂,有效成分为罂粟中含有的生物碱、鸦片提取物蒂巴因,它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在美国流行。羟考酮背后的制造商拥有强大的市场推广力量,其医药代表遍布美国各大医院,不遗余力地推广这种“缓释”的止痛剂。然而,他们低估了这种药物的致瘾性以及戒除反应,相当多的人产生了药物依赖,并因此走上吸食鸦片类毒品的道路。
今天,大约有两百万美国人被鸦片或者鸦片相关的成瘾物质所困扰,死于用药过量的人数甚至多于车祸。
罂粟无罪,但却被人类的欲望浇筑成了罪之花。贪婪的毒贩和药商、管制缺乏的政府、寻求麻痹的滥用者……脆弱的人性,在糟糕环境和致命毒品面前,坍塌的速度是可怕的。蓝天白云下似火似蝶的美丽罂粟,终在人类的手里变成恶魔。而我们与自身命运的战斗,还将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