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分辨一个日本人和东亚其他地方人士?坊间传言是,只要拿一碟小小的神秘豆子摆到他们面前,看了若无其事、甚至两眼放光吃掉的,是日本人,而捏着鼻子走开的,就是中国人或者韩国人了。这当然只是玩笑,但这个神秘的豆子——纳豆——确实是日本饮食的一大奇葩。这种黏糊糊、透着奇怪气味的豆子,堪比法国的蓝纹奶酪、英国的黑布丁以及中国的臭豆腐,基本可以算是文化鸿沟了。
然而就算在日本,实际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纳豆的气味,调查显示约有12%的日本人表示“绝对不会吃纳豆”;但作为国民食物之一,纳豆本身不乏营养和健康价值,因而从上到下还是备受推崇的。在日本有不少纳豆的名产地,早上起床一小碗纳豆,是不少日本人每天必做的功课。
日本专门有一个组织,叫“全国纳豆协同组合联合会”(简称“纳豆联”,听起来仿佛是纳达尔的球迷组织),是日本纳豆制造业的业界团体,旗下有200多个企业。这个组织负责纳豆在全社会的推广和宣传,包括纳豆的健康营养价值、料理方法、优质纳豆品牌的评选等等。秉承日本组织一向爱卖萌的特点,纳豆联还曾找到日本女子偶像组合 AKB48,请了几个萌妹子当“纳豆天使”(ナットウエンジェル),并唱了一首歌。
纳豆的原料是再普通不过的大豆(Glycine max),不过我们今天要说的,却是纳豆黏糊糊、怪味道的来源——枯草芽孢杆菌。枯草芽孢杆菌(Bacillus subtilis)简称枯草杆菌,其形状正如名字所说是小杆状,周围还附有运动用的鞭毛。它的属名Bacillus来自拉丁语的棍/杆(baculus),而种加词subtilis则是微小的意思。
枯草杆菌能形成芽孢,这是一种特殊的休眠体,能够耐高温、抗酸碱,开水都拿它没办法——普通的巴氏消毒法无法杀死这种芽孢,必须要高压灭菌才行。枯草杆菌所在的芽孢杆菌属下,不少细菌都有这种特质,如大名鼎鼎的“坏菌”炭疽杆菌和能造成食物中毒的蜡样芽孢杆菌,但凡食物冷冻不当,芽孢发芽,就会造成严重后果。
在日本史书的记载中,“纳豆”一词最早出现在11世纪的平安时代,《新猿楽記》里就有“精進物、春、塩辛納豆”,指的应该就是用盐和其它香辛料来调味纳豆。纳豆最初是寺院僧侣制作的食物,其存放的仓库叫做“纳所”。历史上究竟是谁发现了在稻草里的纳豆发酵之后能吃,尚无定论,传言说是圣德太子将吃剩下的煮豆子放在马的草料里,原本想喂马,结果发酵之后被人发现觉得“异香扑鼻”,还蛮好吃。
过去的日本缺乏肉类,人们食用大豆以补充蛋白质,而新鲜大豆富含蛋白质和淀粉,极易变质,于是人们就利用这一点来制作各种发酵食物,纳豆就是一例。吃纳豆前通常会非常用力地搅拌,这是为了把纳豆皮弄破,使其中被发酵的物质彻底释放出来。纳豆的鲜味和黏稠外观来自其中的多聚谷氨酸,尽管每次看起来都有些一言难尽,但许多人还是对这种感觉欲罢不能。
纳豆的特殊气味来自枯草杆菌发酵产生的吡嗪和氨,前者常常由制造美味的“美拉德”反应产生,算是一种香气,至于后者,如果不是从小就吃纳豆,接受起来还是有点费力。正因为此,人们会用其它调味品,如酱油或芥末等来冲淡这种冲击力,而且现也有气味比较淡的产品,大家不妨尝试一下。
在我们彻底认识枯草杆菌之前,它只是潜藏着的一种神奇物质,默默无闻地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施着“营养魔法”;当我们认识它之后,才发现这种低调的微生物,其实有着相当厉害的一面。1835年,德国著名生物学家Christian G Ehrenberg最先发现并命名了该菌;1875年,另外一名生物学家Ferdinand Cohn把他归到了今天的芽孢杆菌属中。
由于它非常容易被培养保存,因而也成为了微生物学家研究得最透彻的细菌之一,是芽孢杆菌的模式种。
纳豆对身体健康有益,是有切实证据的。人们分析了纳豆的营养成分,并与大豆相比较,发现在发酵过程中,枯草杆菌消耗了大豆的淀粉和蛋白质,使热量降低,而发酵中生成的蛋白酶和淀粉酶能够软化大豆的食物纤维,从而更好地帮助人类肠道消化这些物质;复杂的生化反应还能生成更多的维生素 B2、K2等。
枯草杆菌天使的一面在于能和其它肠道有益菌群和谐共处,前文提到枯草杆菌兼性厌氧,因而能够消耗肠道里的游离氧,为肠道有益厌氧菌创造生存环境;而“打败敌人”则是指枯草杆菌产生的枯草菌素、多粘菌素、制霉菌素、短杆菌肽等活性物质,能够有效地抑制致病菌在肠道内生长扩散。最关键的是,它在胃酸环境中能保持活性,同时可耐唾液和胆汁的攻击,是微生物中为数不多可 100% 直达大、小肠的活菌。
如此看来,发酵纳豆只是枯草杆菌的“业余爱好”,而它的丰功伟绩可以说是涉及农、林、牧、渔的方方面面了。现在人们已经培育出了不同菌株,许多菌株也已实现商业化投产,枯草杆菌成为所谓“生物农药”先驱的未来,大有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