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叶猛犸老师给我们带来了崭新的故事。在银河系猎户臂偏远的那颗小小的蓝色行星上,动植物们,都是如何思考、如何生存的?每个周末的午夜,带你一同巡游。
每一种生物,必然和它的生存环境相互影响。影响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这总能让我发现惊喜。作为一位调查员,仔细考察生物之间的关系,也是必要的工作。毕竟生物变成今天我所看到的样子,和环境的关系密不可分。
即便如此,依然有许多生物初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有些生物的有些部分,似乎没有什么功能性,但是却有奇异的美感。一方面,我知道这些部分并非如直觉般真的没有功能——我也算大致了解了一点蓝星的状况,知道这里生物的演化历史已经不短,看起来可能没有用的部分,只是因为我了解的不够多而已;另一方面,又不免为了这些特殊的美感而着迷。
毕竟,美感和生存是密切相关的。最有效的结构,看起来必然是美的。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了这一点。虽然我知道,自然环境并不关心美不美;而作为调查员,其实我也不应该关心这种事才是。
我想应该用更客观的观点来看待这些生物,而不是加上太多的主观判断。但是,这两者并不能明确地分开。这让我有些为难。比方说这几天我正在观察的这种动物,就经常让我陷入这种思辨当中。让我尝试记录一下。
这种动物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它的身高。在我见过的所有蓝星陆地动物中,它是最高的。和其他常见陆地动物一样,它也有四肢、尾巴和头。细长的四肢支撑着身体,然后通过一个叫做脖子的部分连接着头。最有趣的就是它的脖子。那是很长的一段组织,由复杂的材料构成,但大体上和其他类似的动物结构一样——只是支撑部分要长得多。
虽然这种动物的体重和体积都不小,但是给我的印象却是“纤细”。对的,应该就是这个词。它的四肢细而修长,脖子也是,脖子上边的头更像是一个小小的装饰。
这是一种安静而优雅的生物。我曾经尝试走近它们,它们只是用大大的、温和而湿润的眼睛望着我,偶尔伸出长长的舌头来舔舔脸。不过这种生物的体积和身高所带来的威慑力是显而易见的;我从没有看到其他生物敢攻击它们。即使是这片大陆上最凶猛的生物——应该是猫的近亲——也对这种庞然大物保持着谨慎的敬意。
当我离它们越近的时候,感叹的冲动就越强烈。走近了才能感受到他们的真实样貌。虽然看起来很纤细,但当他们真的走到脚边的时候,就会意识到这完全是比例带来的错觉。他们有着巨大、坚硬的脚,我不知道有什么动物能够承受它们的全力一击。
而他们的脖子,则是更奇特的部分。我见过它们发生冲突,互相用脖子甩来甩去。虽然它们的态度很认真,但是我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种微妙的喜剧感。
这种生物有个恰如其分的名字:长颈鹿。
这个名字强调了长脖子,而这个部分正是我难以理解的。的确,长的脖子会带来些优势,比方说可以看得更远、可以更早发现威胁,可以去吃树上的叶子——我看过许多次它们用长舌头卷起一根小树枝,把上面的叶子一扫而空。看上去,以它们的体积和力量,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天敌。不过这么长的脖子显然需要大量的消耗,而这也带来了许多不便。我见过它们费力喝水的样子:要把两只前腿尽量向外分开,这样头才能低下碰到水面。
同时,这还带来了对身体结构的更高要求。它们的心脏十分有力,这样才能把血液——可能是蓝星动物身体中最重要的液体——送往头部;而且它们还有一套奇妙的血管系统,避免在低头喝水时大量血液突然涌入头部。这些过分的强度和复杂,看起来似乎是没有必要的;但我知道,这一定有什么我还不了解的必要性。
毕竟,生物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非常复杂。也许这些问题,只能直接和它们沟通才能获得答案。我得承认,我一直在避免与它们直接交流。过去的调查经验告诉我,沟通往往会打破良好的第一印象,而我现在已经喜欢上这种优雅的大动物了。要是让我要选择一种外形来在蓝星生活的话,很可能我会选择长颈鹿的模样。
前几天已经算是很好的休息了。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我:“你好呀。
”蓝星物种(获得编辑授权,以下以“努比亚长颈鹿”替换该“蓝星物种”。):“你好。”我:“你好。我是调查员,想要问你几个问题。现在可以吗?”努比亚长颈鹿:“好的。”我:“你的脖子很长。你喜欢这样吗?”努比亚长颈鹿:“我的腿也很长。而且,我的舌头其实也很长。你想看看吗?”我:“谢谢,我看过了。你喜欢这样吗?这有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呢?”努比亚长颈鹿:“哦,困扰?没有。毕竟我生来就是这样的。我很满意。
”我:“我注意到你喝水时的样子,好像有些费力。而且你似乎不能躺下。这不会有些不方便吗?”努比亚长颈鹿:“有些脖子更短、腿也更短的动物,的确看起来更方便一些。但是我对现在的样子很满意。”我:“呃,这看起来似乎有点矛盾……”努比亚长颈鹿:“哦并不会。因为我就是这个样子,这已经是现实了。我满意或者不满意,都不会改变什么。”我:“所以你也只能接受这种现实,是吗?
”努比亚长颈鹿:“我听出了你的暗示,但这其实是有区别的。”我:“哦?”努比亚长颈鹿:“你看,对于现实,可能有几种做法。第一种呢,是不满意现实,但是无法改变,所以生气、不安、沮丧,但也不得不接受。第二种,是说服自己对现实感到满意,然后接受它。”我:“是的。”努比亚长颈鹿:“第三种,是尝试去改变任意现实,最终结果可能符合自己的需要,或者相反。”我:“我听过这种事。
”努比亚长颈鹿:“第四种,是愉快地接受那些不可改变的现实,而且去尝试改变那些可以改变的。我认为,这才是正确的态度。”我:“那么,如何才能知道哪些是不可改变的,哪些是可以改变的呢?”努比亚长颈鹿:“这需要准确的理解。比方说,我是长颈鹿,身体结构决定了我现在的样子。就喝水这件事,我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用这种不方便的姿势,来获得我需要的水分。
第二个,是设法找到或者建造出一个和我的脖子高度类似的水池,这样不用低头也能喝到水了。”我:“你的选择是第一个吗?”努比亚长颈鹿:“不全是。在现在的生活中,因为没有找到第二个选择,所以我选择第一个;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弃第二种选择。我们正在寻找更合适的水塘。”我:“但是你说你很满意……?”努比亚长颈鹿:“是的。这并不矛盾。我满意地接受现在的所有现实,但是依然保有希望,去努力让现实变得更好。
这让我心情愉悦,而且更有充足的动力去做出改变。”我:“这个观点,我要考虑一下。谢谢你。”努比亚长颈鹿:“不客气。”
长颈鹿的观点让我感觉到了一些变化。过去我一直认为,是因为有不满、意识到不足,才会想要改变。但是长颈鹿告诉我,并不一定非要这样。可以一边对现有的生活满意、一边寻找更好的方式,做出其它改变。这让我似乎有些触动。可能这就是为什么,长颈鹿温和又湿润的大眼睛里,总是有着微微笑意的原因吧。
嗯。要是选择在蓝星上生活的外形的话,我可能的确会选择长颈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