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叶猛犸老师给我们带来了崭新的故事。在银河系猎户臂偏远的那颗小小的蓝色行星上,动植物们,都是如何思考、如何生存的?每个周末的午夜,带你一同巡游。
生物的运动形态多种多样,其中不乏怪异和有趣。刚开始的时候,观察到奇怪的运动方式时我也不大习惯,不过渐渐也习以为常了。一般来说,动物们总是向着头部指向的方向运动;不过总有几个家伙另辟蹊径。有些动物把自己固定在某处,只是狂乱地扭来扭去;在这些运动中完全看不到有意识的作用。
即使是那些自主运动的动物,也不总是遵守普遍规则。我曾经在沙漠中看到一种细长的动物在地上留下波纹状的痕迹,行进方向似乎和身体延长线的方向有几十度夹角;甚至还有些动物是横向运动的。在这些运动方式中,总是藏着特定的律动感。节奏,节奏很重要。总是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节奏,随着动物运动速度的不同而呈现出来。我猜这些节奏也许有些催眠的作用;我偶尔会看着他们的运动节奏而忘了时间。
最让我觉得心旷神怡的运动,是一些小型的飞行动物所表现出来的,例如蜜蜂。它们在有限的空间里挥舞着他们小小的翅膀,划出让我迷惑的美丽曲线,把身体慢慢拖离地面。似乎这个过程很困难,因为他们在这么做的时候总是很小心;但是只要离开了地面,他们就会突然加速了。他们的翅膀挥舞得实在太快,只剩了一团模糊的影子;要是想要真正看清楚,需要很仔细地观察才行。
即使同样是小型的飞行动物,也有截然不同的表现。我看到了一种颜色亮丽的小动物,整体而言大概是个半球形,有着光亮的外壳,上面还有些斑点。如果把这种生物放大一些来看的话,倒是有点像在河水里总能找到的石头。他们运动起来也很像石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漫不经心的运动方式,像是他们有意地把自己扔来扔去,但是对扔到哪里则完全不在意。
当他们想要起飞的时候,短短的六条小腿会努力托起沉重的身体,让我觉得有点胆战心惊,生怕折断;不过幸好,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然后,背上的两片硬壳会向两侧打开,高高地举起来;这个过程倒是很优美。从两片硬壳下会展开两片透明的小翅膀,先试探着展开,然后开始扇动。他们会把自己的身体垂直提起来离开地面,等到觉得高度差不多的时候,再随意选择一个方向把自己扔出去。
这是我能想象的最贴切的形容……他们似乎完全把自己的行动交给随机性来决定。
最特别的是他们降落的方式;简直就像是掉下来一样。他们好像是在空中突然间决定不再飞了,于是就停止扇动翅膀,完全不在意还有重力这回事。可能是得益于身体的形状,他们居然大多数时候都能用腿落地;不过有些时候也会在空中打个转,背部的硬壳先撞在地上。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完全不会受伤,而是很快地翻个身站起来,假装这个丢脸的降落方式和自己完全无关。
我:“你好。”
异色瓢虫:“哦啊……”
我:“你好你好。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异色瓢虫:“好的。哦哦等一下,我先想一下刚才的问题。”
我:“刚才的问题?”
异色瓢虫:“是的,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
我:“是什么问题呢?”
异色瓢虫:“正在想。刚才本来在想的,被你打断了。现在想不起来了。”
我:“……不好意思。”
异色瓢虫:“没关系。反正就算想起来了,最后也还是会忘掉的。”
我:“……好吧。谢谢。那么我可以开始问了吗?”
异色瓢虫:“可以。我准备好了。”
我:“你的翅膀还没有收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异色瓢虫:“翅膀?我还有翅膀?哦啊我居然有翅膀!太好了谢谢你。我一直都想有翅膀。不过忘了要有翅膀的话能做什么了。”
我:“……有翅膀就可以飞。”
异色瓢虫:“飞?我可以飞?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不过什么是飞?”
我:“刚才你就是飞过来的啊。从空中飞过来,然后摔在地上……”
异色瓢虫:“是吗?真的吗?我真是太厉害了!”
我:“……你不记得了吗?”
异色瓢虫:“记得,不记得,有什么重要的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我不记得自己有翅膀,也还是能飞;虽然不知道飞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区别嘛。”
我:“怎么会没有区别呢?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不是很重要的吗?”
异色瓢虫:“嗯……可能吧,也许你说得对。不过刚才我们在说什么来着?”
我:“在说翅膀和飞行。”
异色瓢虫:“啊对。翅膀是个好东西。翅膀是什么?”
我:“就是你背上的东西。”
异色瓢虫:“哦啊那是我的吗?可惜我看不到。等等,似乎我能感觉到一点。”
我:“嗯你有翅膀,你也会飞。刚才你就是飞过来的。”
异色瓢虫:“哦。这件事重要吗?”
我:“……我本来觉得还是有点重要的。不过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觉了。”
异色瓢虫:“啊对了,感觉,感觉很重要。但是感觉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不不不,完全不重要。”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
异色瓢虫:“感觉太容易变了。而且你也不知道感觉是不是真的,对吧。你所说的感觉,只是你这一时这一刻的东西,下一刻它可能就会变。而且它只是在很有限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不是完整的真实的东西。”
我:“……很有道理。”
异色瓢虫:“嗯,是的。什么很有道理?”
我:“你似乎总是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异色瓢虫:“我是有意这么做的。这样才能够不带任何偏见地做出判断,历史啦经验啦感觉啦,里面有多少偏见啊。”
我:“那么你作出的判断是什么呢?”
异色瓢虫:“这一刻?我在和你说话。我们说的是什么来着?”
我:“……没什么。谢谢,再见。”
异色瓢虫:“你好啊,我们见过吗?”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异色瓢虫会有这么奇怪的飞行方式了。他们其实是完美主义者,像自己的壳一样完美。他们想要做出最公允的判断,希望能得出不受任何偏见影响的判断……结果除了这个信念之外,他们对世界和自己一无所知。
他们一直在刷新自己的想法,清除掉以为会影响自己判断的偏见。他们在每个瞬间,都是全新的。这可能很值得羡慕:到处都是全新的体验。但是我觉得这种做法不对。不过我也有点怀疑自己觉得不对的这个想法可能不对。我也觉得我的怀疑可能是不对的,那么,这种想法是对的吗?停,停,停。糟糕,我可能被瓢虫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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