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除夕,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喝分岁酒,卑幼拜其尊长以“辞岁”,尊长则要赏给孩子们“压岁钱”,之后则是全家人围炉团坐以“守岁”,这是中国传统家庭的除夕情景。其中,孩子们从长辈手中接过压岁钱的一幕,把中国传统大家庭的天伦温馨演绎得淋漓尽致。压岁钱又名“压祟钱”、“押岁钱”,作为一种习俗,它起源早、流布广、寄寓多,成为中国传统春节一项不可或缺的仪式化内容。
浙江丽水的一则传说讲:古时候有个黑躯白爪的小妖叫“祟”,它每年除夕都会出来祸害那些聪明伶俐的孩子,被它摸过脑袋的孩子,先则久烧不退,继而疯癫呆傻。因此,吃过年夜饭,家家彻夜不眠,点灯“守祟”。处州府有一对以开酱坊为生的夫妻,老来得子,疼爱有加。到了年三十晚上,夫妻俩怕祟做怪,也照例守祟以保护孩子。
在守祟的过程中,小孩子拿起了一张红纸与8枚铜钱,玩起了纸包铜钱的游戏,玩累了,随手就把包着铜钱的红纸包搁在枕边,然后睡去。半夜时分,祟果然来了。可祟刚要碰到小孩脑袋时,一道金光闪过,祟“吱呀”乱叫地跑了。红纸包钱可以“镇祟”的消息不胫而走,从此,乡邻纷纷效仿,渐成风习。由于“祟”、“岁”同音,因此后世民间也将“守祟”称为“守岁”,“压祟钱”又称“压岁钱”。
以钱币压祟的习俗肇始于汉代,应该与汉代盛行的压胜巫术有关。所谓压胜(又称“厌胜”),是人们相信某些物什具有神秘力量,借助它可以压服邪祟的一种巫术形式。压祟只是过程,祈福才是目的。把人们所有的美好期盼都“押”在一个特定物什之上,这是中国民间信仰的惯常作法。正如唐代“石敢当”的刻文一样:“石敢当,镇百鬼,压灾殃,官吏福,百姓康,风教盛,礼乐昌。”后人称汉代的这类压祟钱币为“压胜钱”。
由于压胜信仰的存续,压胜钱的习俗一直传承了下来。延至明清时期,更是盛极一时,其种类、名目也非前代可比:有祈福纳祥的“祝寿钱”“洗儿钱”“撒帐钱”;有禳灾度厄的“神咒钱”“八宝钱”;有祈子求嗣的“男钱”“女钱”;有游戏娱乐的“棋钱”“马钱”等,内容几乎涉及生活的各个领域。
与压胜钱的鼎盛相关联,明代开始出现“压岁钱”的形式,到了清代,压岁习俗已十分流行。
清代的压岁钱主要有两种基本形式:一种是以彩绳穿线编作龙形,在除夕孩子睡着时,由家长悄悄地放在孩子的枕头底下;另一种则是由家长用红纸包裹当面赏给孩子。但在习俗表现上,各地又有所不同:在浙江杭州,“儿童度岁,长者予以钱,贯用红,置之卧所,曰压岁钱”。在浙江衢县,尊长选大钱数十枚分赐孙子,曰“压岁”;在湖北,小孩把压岁钱挂于胸前;在河南,小孩把压岁钱系在腰间,称为“压腰钱”。
除了上述压岁钱,清代还有一种压岁钱的变异形式——赏送荷包的习俗。对此,清代文献多有记述。《燕京岁时记》载:“每至元旦,凡内廷行走之王公大臣,以及御前侍卫等,均赏八宝荷包,悬于胸前。”
在后世民间,由于钱币种类的变化,压岁钱的形式也有所不同。如民国时期,有用红纸包百文铜钱的,寓意“长命百岁”;也有用红纸包一枚大洋的,寓意“一本万利”。新中国成立后,家长们喜用号码相连的新纸币赏给孩子们,寄寓后辈“连连发财”、“连连高升”。
压岁习俗的出现,除了受压胜巫术影响外,还与中国人的钱信仰有关。钱本是商品交换之物,但在中国古人的认知中,它却被附着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如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就曾列“古文钱”治病的药方。清代难产的妇女相信,只要手握“周元通宝”即可顺利分娩。时人认为,“周元通宝”是周世宗用销毁的铜像铸造的钱币,其中蕴含着佛祖的神力,能驱疟逐鬼。
钱的神秘力量以“压祟”与“祈福”最为集中。如传世的“辟邪钱”,有的正面书“斩妖伏邪”四字,背面铭有“敕令”二字;有的正面书“驱邪辟恶”四字,背面铸有宝剑、龟蛇等形象。在人们看来,金钱本是“能使鬼推磨”的万能之物,再铸有符咒般的语句与影像,定会产生更大的神力。而表达美好期盼的“祈福钱”,则多铭有“长命富贵”“金玉满堂”“加官进禄”“福寿延长”“元亨利贞”等字样,无不体现了人们的美好寄寓。
辟邪与祈福强调“关口”,年节是中国人最重要的时令“关口”之一,人们的一切活动都是围绕着如何平安度过这个“关口”而举行。如苏州人过年时,以糕点果品互相馈送,称为“压岁盘”;将橘子、荔枝诸果品置于枕边,称为“压岁果子”,这里的“压岁”是为了平安度岁。再如,传统春节老人们忌说“穷”、“少”、“无”等字,害怕真的被言中。上述诸多习俗在表达民众稚拙、本色的期盼之余,也透露着传统社会民众对未来的担忧与无奈。
辟邪与祈福又讲究对象,孩子是家庭的香火,他们生命力脆弱,需要倍加呵护。有很多涉及儿童的习俗都与钱币有关。所以,压岁钱起于信仰,却又不止于信仰。作为传统春节的一个仪式化内容,它更多表达的是长辈对后辈的祝愿与希冀,体现了中国传统家庭氛围的融洽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