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个月前,我在河北唐山附近的大清河救助站,参与了一次救助野鸟的放飞活动。在被放飞的野鸟中,有一只不起眼的黄色小鸟,乍一看就像一只小麻雀,然而这只相貌无奇的小鸟,却吸引了众多参加活动的志愿者的目光,甚至还有当地的媒体前来采访报道。这只小黄鸟叫黄胸鹀[wú],之所以能吸引诸多的目光,和这个物种近年来悲惨的境遇有关。
黄胸鹀(Emberiza aureola)隶属于雀形目鹀科鹀属,是众多叫“鹀”的小鸟中的一员。不熟悉鸟类的朋友可能会把它误认成“小麻雀”,实际上黄胸鹀要比我们熟知的麻雀大一些,体长约在15厘米。繁殖期雄鸟的羽色会变得非常鲜亮,头部与背部呈栗色,翼角有白色横纹,最明显的特征是胸前栗色横纹上部会出现黄色的领环,而胸腹部也呈现亮黄色,“黄胸”因此而得名。
黄胸鹀雌鸟就没这么艳丽了,头与背部呈现一种很多小鸟身上都会出现却又难以名状的沙色,胸腹部呈现黄色,翼上横纹隐约可见。虽然和麻雀亲缘关系不近,但黄胸鹀有一点确实和麻雀相似,它也(曾)是欧亚大陆种群数量甚多、分布范围甚广的鸟类之一。黄胸鹀传统的繁殖区域十分广阔,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芬兰,到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太平洋沿岸乃至日本,都有它们的身影,分布面积可达1500万平方公里。
它的越冬区域包括中国最南端的几个省区、中南半岛诸国以及喜马拉雅山南麓各处,可见在繁殖地与越冬地之间,几乎隔着整个中国。黄胸鹀的种群数量曾经非常之大,有人估算数量可达几百万乃至更多。在春秋的迁徙季节,它们会集结成几千只的大群在繁殖地与越冬地之间往返。因为不喜欢高海拔的山地环境,绝大部分黄胸鹀在迁徙过程中都要通过中国中部和东部的平原地带,取道广西、广东、福建、香港等地区,到达越冬地。
这种小鸟喜欢吃俗称的稻谷,也就是稻、麦、粟、高粱等粮食作物,另外也吃一些杂草的种子。有针对其食性的研究表明,黄胸鹀的食物中,粮食作物占了近70%,其他近30%由杂草种子、昆虫等组成。因为喜食稻谷,又途经中国大片的粮食产区,所以人们一度认为,这种数量庞大的小鸟对粮食生产造成了一定损失。
尤其是几十年前关于黄胸鹀的资料,会不时出现“危害粮食“、“农业害鸟”等说法,甚至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资料中,还有专门教人如何捕捉和除害的方法。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解决了温饱问题,并且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的时候,黄胸鹀的命运却急转直下。
有研究指出,自1980年以来,黄胸鹀的种群数量骤降了95%,它那曾经广袤的繁殖区域,东西跨度已经萎缩了约5000公里,它们在东欧、俄罗斯的欧洲部分、西伯利亚大部分地区和日本,已经变得难觅踪影。进入21世纪之后的短短17年,黄胸鹀在IUCN红色名录中实现令人叹息的五级跳,从毫无生存威胁的“无危”一路飙升到现在的“极度濒危”,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灭绝之门。这绝非耸人听闻,而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在这里不得不亮出黄胸鹀的另一个名字,一个也许你早已听过或熟知的名字——禾花雀。黄胸鹀的俗称是禾花雀,作为一种中国民间的野味由来已久,尤其是在珠江三角洲及周边地区。前文已经提到,这一地区是黄胸鹀在迁徙过程中相对的聚集之地,曾经数量庞大的禾花雀如此集中地途经或落脚这里,是很容易被“一网打尽”的。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这一地区从街边摊位到饭店菜肴,都能找到禾花雀这一食材。
曾经的“佛山三水美食节”就以禾花雀为主要卖点,被捕杀的禾花雀以数十万记,1997年这一“节日”被国家林业部发文叫停;东莞最著名的风味小吃,也曾首推“三禾宴”(禾虫、禾花雀与禾花鲤);甚至连1996年上映的香港电影《食神》,都有关于禾花雀菜肴的镜头。当对于一个食物的需求,畸变成一种对面子的追捧和身份的象征,事情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随着被大量捕杀,禾花雀的数量剧减;由于数量减少与持续追捧,禾花雀在市场上的售价越来越高。虽然2001年就已经全面禁食禾花雀,但有禁无止的现象依旧存在;到2013年,禾花雀的售价已经长到每只数十元,但价钱越昂贵反而吃的人越多,有酒店为了追逐利益,仍然在暗中售卖禾花雀菜肴。由于难度越来越大,现在捕鸟的魔抓已经开始暗中向北蔓延。
从江南丘陵到浙江沿海,从天津湿地到北京周边,都能找到针对迁徙林鸟的非法捕鸟网。很多小型雀形目鸟类有在夜间结群迁徙的习性。不法分子于隐蔽处设网,不仅是黄胸鹀,所有落网的各种小鸟都难逃厄运;更有甚者会特意租地种植候鸟爱吃的某些草,吸引候鸟到来,然后作案;鸟网夜置晨收,也给执法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另外,在黄胸鹀难觅踪迹的情况下,所谓的黑市中出现了用其他小鸟来冒充黄胸鹀的现象,比如栗鹀,就因为与黄胸鹀长相相似(至少在不法分子眼中长相相似)而被混入黄胸鹀中,进行非法售卖与食用。黄胸鹀会不会变成下一个旅鸽?在黄胸鹀岌岌可危的现在,还有多少其他鸟儿会重演它的悲剧?拯救黄胸鹀,希望现在开始行动还不晚;希望去年那只我目睹放飞的黄胸鹀,能够平安地过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