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缀人们的思念,为了知晓爱为何物。”《紫罗兰永恒花园》,可能是1月新番中最受期待的一部,而不论是美术上,还是故事情节上,这部作品也证明了它值得大家的期待。昨天零点,“京紫”第四话按时播出,这一话的最后,在回忆杀中,我们得知了女主角名字的来源:路边的那一丛紫色的小野花。这……明显不是紫罗兰啊。
在这部动画中,不论标题中的“紫罗兰”,还是女主角的名字,原文都是“ヴァイオレット”,也就是Violet的音译,意译成日语的话应该是菫(スミレ)。Violet在英语中是堇[jǐn]菜的意思,狭义的话,特指园艺植物香堇菜(Viola odorata),广义则往往指代整个堇菜属植物。
然而从动画里的截图来看,那朵花的叶子并非卵圆,更接近披针形;而且作为一丛顽强生存的野花,它应该不是香堇菜本尊。然而堇菜属是一个超级大属,包含有 525 到600个物种,且种与种之间的差别往往非常微妙,要区分它们非常困难——动画中小紫花的定种工作,我们选择弃疗。
至于真正的紫罗兰,也就是中文正名就是紫罗兰的花,和堇菜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植物。这种真·紫罗兰的英文名叫Stock,学名Matthiola incana,是十字花科紫罗兰属的植物。它们的原产地也在欧洲,植株高度半米多,全株密被灰白色绒毛,叶片狭长像勺子一样。原生种紫罗兰的花色是偏红的紫色(也就是说更接近purple而非violet),不过紫罗兰的园艺种颜色就多了,而且重瓣品系的也比较多见。
很多翻译作品中都将“Violet”误译为“紫罗兰”或者“紫罗兰色”,这背后其实也是事出有因。紫罗兰的译名公案,和周瘦鹃先生脱不了干系。周先生是民国时期著名的翻译家、作家、园艺家,一生贡献了很多流传至今的植物中译名,比如最经典的仙客来(Cyclamen)。
他虽然不一定是将堇菜译为紫罗兰的第一人,但至少也在推广这一译名上居功至伟——因为他当年创办的文学杂志《紫罗兰》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张爱玲的出道之作就是刊载在这本杂志上。
在晚年自述中,周瘦鹃先生描述了杂志名字的来历:“因为伊人的西名是紫罗兰,我就把紫罗兰作为伊人的象征,于是我往年所编的杂志就定名为《紫罗兰》。”这里说的伊人,是他一位早年遗憾分手的女友,英文名正是Violet。
周先生曾在文中描述过紫罗兰,说它“产于欧美各国,是草本,叶圆而尖,其端很像一颗心;花五瓣,黄心绿萼,花瓣的下端透出萼外,构造与他花不同。花有幽香,欧美人用作香料、制皂与香水。”——很明显,所对应的就是香堇菜。至于为什么译成紫罗兰,周先生本人没说,但是我觉得有可能是借鉴了古名。
中国古代没有紫罗兰也没有香堇菜,但是有“紫罗襕”。
这个词的本意是一种紫色罗缎面料的衣服,关汉卿的《裴度还带》中就有一句台词是“他则是寄着我这紫罗襕,放着我那黄金带”。最晚到明晚期,紫罗襕就成了某种花的名字,万历年间出版的《草本花诗谱》中有一条“紫罗襕花,草本,色紫,翠如鹿葱花,秋深分本栽种,四月发花,可爱。”并且还配了精致的图,图中的紫罗襕花指的应该是和紫罗兰同属十字花科的二月兰(Orychophragmus violaceus)。
也就是在同一时期,真正的紫罗兰从西欧传入日本,最初的名字是葉ラセイタ(haraseita),ラセイタ是葡萄牙语罗纱raxeta的音译,所谓罗纱,是一种厚实的毛织面料,这名字描述的是紫罗兰密布绒毛的叶片。后来,紫罗兰的名字在流传过程中被错写成了读音类似的アラセイトウ(araseitou),然后又被错误地和《和汉三才图会》上的紫罗襕花配到一起。
到了现在,“紫羅欄花”成了和アラセイトウ对应的汉字,而原本的紫罗襕,也就是二月兰,改名叫做大紫羅欄花(オオアラセイトウ)。
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日本人虽然对“紫罗襕花”有所误解,但是并未与堇菜混淆。至于中文里十字花科紫罗兰的名字,很有可能就是日语反向影响中文的结果——有不少植物的名字,其实是从日文直接引入的。动植物的俗名就是这样时常流变,短短数百年时间,“紫罗兰”一词就至少先后描述了二月兰、香堇菜和真正的紫罗兰三种植物。或许这个时候,我们才能深切感受到,动植物学名的重要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