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大学数学学院教授、诗人蔡天新新近出版了诗集《日内瓦湖》(浙江大学出版社),收入他过去20多年间欧游创作的100多首诗,这是继2014年出版美洲诗集《美好的午餐》(长江文艺出版社)后又一部域外作品集。最近,蔡天新还主编出版了注释读本《现代汉诗110首》(三联书店)。之前,《知识分子》发过他十多篇有关数学家的文章,这次从《日内瓦湖》里遴选十首诗与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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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航
她端坐不动,双臂怀抱,谜一样诱人的等腰四边形。当她抬起头,那棕色发架下,两颗鲜嫩的葡萄迅速被我吞吃。美腿舒展,仿佛停滞的钟摆,海浪在增高,睡意在减少。嫣然一笑,露出了两行牙齿,犹如开裂的石榴,悬浮在空气中。
2 罗马古道
从前我曾走过这条路,风景依旧历历在目,隧道、小溪、葡萄园。铁道线依旧弯来曲去,同样是上上下下的乘客,只不过会说英语的人多了。亚平宁的雨斜落在玻璃上,时光犹如暮色中的炊烟,飘走了又被风吹回来。但那只是偶然的相聚,假如你遇见旧时的恋人,最好把她当成一次回忆。
3 因果
铁道线因河流而弯曲,河流因大海的召唤而弯曲,月亮因太阳的光而弯曲,彩虹因大地而弯曲。绵羊为何要走过高高的山岗,树木为何要相敬如宾,天空为何要低垂下头颅,我们小小的心灵为何需要闪电。
4 奈舍
她的宁静、恬淡,空气中的甘露与草地上的苹果,令人心怡。她的美丽一如永恒的安详。生活原本也应如此,无需明艳照人,鲜花和掌声像郊外的鸣笛,且行且远。
5 诗人的心
一片些微的亮光突然在乌云密布的天空出现,给湖水添加了一丝蓝色。诗人的心也理应如此,拨开忧愁的迷雾之后,在黑暗中打开一扇窗子。
6 远方
总是被远方吸引,总是被移动的风景吸引,只有当鸟儿回旋在稻田之上,才注意到那一片金黄。只有当风儿吹过,摇响门前的那棵桃树,才看见她已然丰姿绰约。只有当阳光猛烈地照射到脸上,才发现葡萄园的绿色浓于青草。远方的色泽暗淡下来,但它仍然十分迷人。
7 莱茵
在铁道线的一侧,河流突然出现,在矮树丛中,像一只细长苗条的花猫。玻璃一样的天空无法映照它温湿清澈的面孔,活灵活现。远处,帕斯卡尔的小屋勾勒出另一种线条之美,连同他那蓬乱的头发,悄然退去。
8 老人
每天我都看见那些老人的面孔,他们满脸笑意和新奇,在阳光下像放牧在山坡上肥硕的奶牛,为了一顿千年不变的美味佳肴。当他们发现一切快要烟飞灰灭,已经为时已晚,他们再也无力发动一场战争,无力改变世界,那怕年轻时一场荒唐的恋爱。
9 硬币
探访者在荒芜的草地上践踏出来的两支小路,好似教堂塔尖的倒影。一支通向维特根斯坦,他的墓石上撒满了硬币,发行许多个国家的硬币。蹲下,像一个谦逊的牧师,我也扔下一枚中国镍币,他的一位老师离着不远。那些被挪动过的硬币留下印痕,时间的雨水冲刷着它们,没有鲜花,青草对此保持缄默。
10 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
看得见的是森林,看不见的也是森林。夜晚的尽头是白昼,白昼的尽头也是白昼。太阳出现又消失了,月亮消失又出现了。火车一路未曾停歇,多少熟悉的面孔浮现。
蔡天新,浙江台州人,曾是少年大学生,山东大学理学博士、浙江大学数学学院教授,已发表70多篇学术论文,另有《数学传奇》《数学简史》《数字与玫瑰》《数之书》等著作,其中《数学传奇》新近获得2017年度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蔡天新1984年开始写诗,作品被译成20多种语言,有10多种外版著作。2013年,蔡天新获贝鲁特Naji Naaman诗歌奖。2015年,他入选杭州首届10大创新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