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对槟榔(Areca catechu)充满了憧憬,现在想想,大概是由那首歌曲《采槟榔》引发的。我的脑海中现在还能搜索到那熟悉的旋律和唱词——“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试想,一个需要通过竞技才能品尝的零食,一定是美味的。总之,尝一尝槟榔在我心中扎下了根。后来真的接触到了槟榔,感觉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愉快。
我第一次吃到的槟榔是好友从广东特意带回来的,那是一块包装好的槟榔——一块看似干草的东西包裹在真空包装里,单单从卖相上就输给了现今的各种糖果、咖啡、巧克力等。当然,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嚼了一块,一股浓浓的烟熏味升腾而起,嘴里就是淡而无味的木柴感觉。那滋味就像在嚼一块在灶台上挂了十年的老腊肉,并且还没有咸味。加工后的槟榔并不好吃,这使我更憧憬新鲜的槟榔了。
在海南第一次吃到了新鲜的槟榔,结果彻底打破了我对槟榔的幻想。买槟榔的场景还是有几分诗意的。幽静的小村路上,巨大的榕树下,支起一张小小的方桌,一个塑料盆里装满了青绿色的槟榔,另一个盆里放了几个叶子叠成的小三角,从侧缝里露出方桌后面的老婆婆在似睡非睡地守着小摊。槟榔一块钱一个,买到之后,老婆婆会帮你把外皮切来。索要那个小三角包,老婆婆却示意我不要吃。
苦于无法明确听懂老人家的海南方言,无奈,我只能学着样子把外皮啃掉,然后吮吸着里面不多的汁液,然后咽下去一大口。可是,吃着吃着就不对劲了,我完全没有感受到吃槟榔的快感,倒是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之后喝了好多水才平复下来。就这样,多年的槟榔梦彻底破灭了。
可是,转念一想,既然这东西不是那么愉悦,为什么又有很多人趋之若鹜呢?槟榔的魔力究竟在什么地方?槟榔最初的药用价值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国人嚼槟榔的历史非常悠久。在东汉杨孚的《异物志》中就有这样的记载,“槟榔,若笋竹生竿,种之精硬,引茎直上,不生枝叶,其状若柱……因坼裂,出若黍穗,无花而为实,大如桃李……以扶留藤古贲灰并食,下气及宿食,去虫消谷。”目前来看,这是关于槟榔的最早记载。
在上面的记述中,还有一个要点就是吃槟榔后会有特别的作用,包括消食和驱虫。可以看出,这时候的槟榔还是药品,是为了健康才嚼的。在宋朝之前,药品一直都是槟榔的主要身份。在晋代陶弘景的《名医别录》,唐代刘恂的《岭表录异》,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都有对槟榔药用价值的记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甚至认为这种果实能够驱除中国南方的“瘴气”,因而与“益智仁、砂仁、巴戟天”并列为四大南药。
这足以说明槟榔在医药中的地位。
到宋朝之后,槟榔的用途开始有了转变。它们不单单是简单的药品,更多情况下扮演了嗜好品的角色。大家是为了愉悦来嚼槟榔,特别是在海南以及广东等岭南地区,并且这种习惯一直延续了下来,并且一度成为王公贵族的休闲方式。直到鸦片和烟草传入我国之后,槟榔才慢慢从嗜好品之王的神坛上走下来。当然,今天我们很多地方仍旧保持着咀嚼槟榔的习惯,只是嚼的对象不尽相同而已。
在海南,很多公共场所都不客气地写着——“禁止嚼槟榔!”这明明是种嗜好品,又不会像二手香烟那样毒及无辜,为啥要禁止呢?答案其实就在我们脚下。初到海南的人会很奇怪,街道上经常会有很多红色血迹一样的东西,让人不得不怀疑,“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到街上来吐血呢?”其实这些红色物质根本不是血,而是咀嚼槟榔的人吐出的汁液。如果只是单纯地嚼槟榔,即便把它们嚼的再碎也不会出现鲜红色汁液。
要想获得红色的果,就必须把槟榔,贝壳灰(如果没有贝壳灰的话,也可以用石灰代替)和蒌叶(胡椒科胡椒属的一种植物,有特殊的香气)一起嚼。听起来有点奇异,但是槟榔确实有这样的魔力。嗜好槟榔的朋友告诉我,吃过槟榔之后如同喝下“二锅头”,脸色潮红精神亢奋。这些状态并不是我们的心理作用,而是实实在在的生物碱的影响。槟榔中含有多种生物碱,槟榔碱和次槟榔碱是最主要的成分。
这些物质和其他生物碱一样都会对人体机能产生影响。其中,槟榔碱可以刺激内源性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激素的分泌,结果是脑垂体释放更多的促肾上腺皮质激素,之后让肾上腺产生更多的肾上腺皮质激素。如果玩过《星际争霸》系列游戏,就会发现,注射了肾上腺素之后,士兵们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不管是行动速度还是攻击频率都有了明显的提升。当然现实中士兵不会乱打针——但这种物质对于我们人确实有类似效果。
一旦体内的浓度飙升,就会出现血压升高,心跳加快,也就出现像喝酒一样的状态。吃槟榔致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也绝非危言耸听。通过长期的跟踪调查,科研人员发现,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有接近60%的居民都喜欢嚼槟榔,而该国的口腔癌发病率位居世界第二。我国台湾也有嚼槟榔的传统,当地每10万男性居民中就有27.4例口腔癌患者。槟榔的威力不容小觑。
目前,我们对槟榔和口腔癌的认识已经比较清楚了,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槟榔中含有的槟榔碱。槟榔碱不仅可以影响到我们的神经系统,让人进入亢奋状态,还可以刺激我们的口腔黏膜细胞,让它们进入不正常的生死状态。
槟榔带给我们的伤害还不止与此,在咀嚼过程中,粗糙的纤维很容易刺伤口腔黏膜。这种经常性的损伤,也容易引发细胞的不正常增生。结合上述槟榔碱的性能,结果可想而知,癌变只是量变引起的质变而已。于是,槟榔再一次站到了十字路口,究竟能在嗜好品的行列中坚持多久成了未知数。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槟榔就会再次回归药物的行列,继续从事自己治病救人的本职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