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风中，因纽特猎人竭尽全力，将一头一角鲸拖上冰面。这是他们把生命抵押给冰海换取的战利品。鲸油是冬夜里的光、鲸肉是抵御严寒的力量，鲸皮是维C的重要来源；对于在苦寒之地挣扎求生的因纽特人，这头一角鲸可能意味着生存的全部希望。
极北之地的奇特鲸鱼，一角鲸。图片：PicPetz
人类并不只觊觎一角鲸的肉体，早期的维京人在北大西洋里猎杀一种“海洋独角兽”，切下它们的“长角”，然后以数倍于黄金的价格在欧洲出售，对兽角的来历却始终守口如瓶。随着博物学家对世界的不断探索，“海洋独角兽”的神秘面纱也被缓缓揭开。
13世纪英国《MS Royal 12 F XIII》上画的独角兽，现藏于大英图书馆。图片：Steffen / my-albion.blogspot.jp
富有传奇色彩的“独角兽”
1577年，英格兰探险家马丁·弗罗比舍怀揣着梦想，试图开辟一条西北新航道，在加拿大北部海域，探险队遭遇了前所未见的生物，在他们的航海日志里，我们看到了“一种有着巨大长角的大鱼”。
神秘的长角“大鱼”。来源：BBC《地球脉动2》
这神秘“大鱼”就是一角鲸，它可能比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都更接近传说中独角兽（Unicorn）的形象。两百年后，分类学大神林奈用拉丁文“monoceros”一词命名了这个传奇物种，意为“独角的”。这根曾被欧洲贵族奉为神物的“独角兽的角”，其实，不过是一枚雄一角鲸特化的长牙。
一枚18～19世纪初的长牙。图片：FINCH & CO / Online Galleries
一角鲸又名独角鲸、长枪鲸，虽然它们口中绝大部分的牙齿已经退化消失，但雄一角鲸上颚两颗牙齿中左侧那颗，会在幼年时顶出唇外并持续生长，最终长成了一根硕大的螺旋形长牙，长度最长可达3米，重约10公斤。
一角鲸突出的长牙。图片：Paul Nicklen / National Geographic
长牙多为左旋，内部大半中空，轴心基本笔直。极少数的雄一角鲸（每500头中约有一头）右侧的牙齿也会突出唇外，形成一种“双长牙”的罕见情况，不过，右侧的牙齿通常会略短一些。大多数雌鲸终生无牙齿，但有约15%的雌性个体也会长出稍短于雄鲸的长牙。
少数个体能长出双长牙。图片：Doc White / NPL
一角鲸是鲸豚中分布最北的种类之一，不连续地分布于北极海域，主要集中在加拿大北部、俄罗斯和格陵兰西部的峡湾和岛屿周边。一角鲸是一种中型齿鲸，忽略长牙，总体体长约3.5～5.5米，体重0.8～1.6吨，雄鲸体型大于雌性。
成群的一角鲸。图片：Paul Nicklen / National Geographic
一角鲸的头部小而圆，胸鳍短萌，尾部的形状如同蝴蝶翅膀。一角鲸没有背鳍，只有一道低矮的肉质隆起，这种演化或许是为了适应在冰层下游行。
一角鲸的尾鳍。图片：Paul Nicklen / National Geographic
成年一角鲸为灰白色，周身散布着细密的深色斑纹，苍白而斑驳的体色，远远看去仿佛溺水漂浮的水手，因此一角鲸在英文里被称为"Narwhale"——"nār”在古诺尔斯语中有着“浮尸”的含义。
一角鲸斑驳的体色。图片：Paul Nicklen / National Geographic
一角鲸的长牙之谜
“北极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消耗如此多能量长出一根巨齿，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从16世纪以来，科学家们就试图解开一角鲸长牙存在的意义。
人们曾猜测，一角鲸的长牙是它们捕食、破冰、争斗和防御的武器，但实际上，它们捕食时很少会用到长牙，雄鲸虽然常把长牙交叉在一起，但并不会拿它当作真正的武器。
雄一角鲸相互交叉触碰长牙。图片：Paul Nicklen / National Geographic
一角鲸主要的食物是北鳕和格陵兰大比目鱼，也会捕食其它鱼类、头足类和甲壳动物。由于口中缺乏发育良好的牙齿，一角鲸捕猎时会选择渐渐靠近猎物，然后用力将猎物吸入口中或整个吞下。
并不是你们以为的用长牙刺中猎物。绘图：翼狼Elang
一角鲸的长牙表面，没有多数哺乳动物那样耐磨的珐琅质，裸露的牙骨质布满细小孔洞并连通牙髓神经。于是人们又推测，一角鲸的长牙可能是一种感觉器官，它可以感知海水温度和盐分的变化，比如通过盐分上升预判海水冻结的趋势，使自己不至于被困冰下而窒息。这个看似合理的推断忽略了关键一点，如果长牙真是重要的生存工具，那为何没有长牙的雌鲸也能活的很好？
所以长牙接收的信息或许有一定的价值，但并不能因此说它是一种感觉器官。
一角鲸从冰盖空隙浮出呼吸。图片：wildearth.pictures
最终，科学家们普遍认为，雄鲸的长牙是一种视觉展示物，主要目的是吸引雌鲸并确立自己的地位。正如达尔文在《人类的起源与性的选择》一书中说的：“一角鲸招摇的‘长矛’是第二性征，就像驼鹿的角和孔雀的尾巴，在确立群体等级关系时起到重要作用。”这种“长牙象征生殖力”的说法与因纽特人的看法也相吻合，长牙较大的雄鲸通常是鲸群的领导，有着又长又粗长牙的雄性可以与较多的雌鲸交配。
美国国家地理和派拉蒙影业拍摄的一角鲸炫耀长牙的镜头。来源：Movieclips / YouTube
在人类世界，一角鲸的长牙一度身价不菲。在当时，它们被视为“独角兽的角”，具有压制一切邪恶的力量。哈布斯堡王朝曾花重金，用一角鲸的长牙制成象征至高皇权的节杖；伊丽莎白女王也曾花费1万英镑购买了一根“独角兽的角”，这相当于当时一座城堡的造价，这根角被制成了酒杯，成为了王权的象征。
哈布斯堡王朝的“独角兽角”权杖，由金匠Andreas Osenbruck制作于1615年。图片：Treasury, Kunsthistorisches Museum Wien
“独角兽”受制于谁？
传统观点认为一角鲸是一种深水鲸类，它们能一口气下潜至1500米的深度，会在北极浮冰带的各层深度觅食。
在水下的雌一角鲸，没有长牙的它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嘴。图片：Doug Allan
虎鲸是一角鲸的主要天敌。一角鲸性情温驯并且游速较慢，它们只有通过深潜或躲藏在冰层之下来逃避虎鲸的追捕。北极熊也会捕食一角鲸，它们会利用一角鲸上浮呼吸的间隙，猎杀较为年轻的一角鲸个体。
北极熊成功猎杀了一角鲸。图片：Eric Baccega / NPL
一角鲸会聚集成群进行季节性迁徙，它们的迁徙和海冰的形成与移动有关。春季冰层融化碎裂，它们会沿着浮冰边界移动，经水道游入峡湾；夏季是一角鲸交配和繁殖的季节，它们的妊娠期长达15个月，幼鲸于次年夏季出生。随着秋冬逐渐临近，浮冰再次扩张，它们必须寻找冰层能够移动的水域过冬，这确保了它们能及时寻找到呼吸口。
成群迁徙的一角鲸。图片：Paul Nicklen / National Geographic
一角鲸幼崽和妈妈。图片：Doug Allan
一角鲸可以活到50岁，虽然它们不像领航鲸那样有集体搁浅的现象，但常会受困于快速形成的海冰而出现群体窒息。在气候变化面前，一角鲸显得极其脆弱；全球变暖导致的海冰消融，使一角鲸更频繁地暴露于开阔海域。
石油勘探等活动也影响着它们的正常迁徙。这些，成了一角鲸最大的生存威胁。
冰盖缝隙中的一角鲸。图片：Flip Nicklin / National Geographic
一角鲸栖身人迹罕至的北国一隅，从英国探险队第一眼见到它们至今，已经过去了四百多年，一角鲸仍保持着一丝神秘。它们幸运地躲过了商业捕鲸的魔爪，全球现存的种群规模约7万头，尚无灭绝危险。今天，一角鲸长牙的交易在很多国家仍受到管制，即使是北极原住民，猎捕一角鲸也有着严格的配额。
被捕获的成年一角鲸。图片：Doug Allan
因纽特人长久以来靠猎捕一角鲸换取基本的生存资源，在万物寂灭、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一角鲸曾给他们带去了光明，也曾给他们战胜严寒的勇气；鲸肉鲸脂鲸皮鲸骨鲸牙，一角鲸的每一寸生命都被珍惜——在极北之地，人类依赖自然，存亡与共。
传说中的独角兽是纯洁的象征，现实中的独角鲸，可能意味着生存。图片：Paul Nicklen / National Geograph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