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很可爱。不要忘记我,有种隽永之情油然而生。小巧而精致的它,与花店中的“勿忘我”并非一物。记得登顶太白山之后,隔日清晨从大爷海向山下进发。早晨的阳光刚爬过东边的山坡,透过并不密实的林木,漫漶地洒在安静的下山路上。七月初的野花大多数刚刚苏醒,从没小腿的草叶中探出头来,黄白色的太白龙胆挺着即将开放的花苞,碎色的报春和卷曲在草丛中低矮的高山绣线菊,点缀在亮绿色的草甸上。
走在树林边缘上,厚厚的落针叶踩着很软,而太白红杉的枝叶并不封闭,可以透过去看到被晨光照亮的林间空地,在那片发亮的绿色上,透着星星点点的蓝色。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大片开得正好的勿忘我。勿忘我在疏林间的花海。它的花虽然很小,但是花色却蓝得透彻,抬头看看晴空,竟然和花的颜色一样。这开满林间的勿忘我,就好像蓝天的倒影,打碎在太白红杉的枝头,变成闪亮的尘埃,落在林间。
傍晚回到山下的时候,那片勿忘我的花海在我脑海中依然清晰。勿忘草(Myosotis sylvatica)。感觉和在花店常见的“勿忘我”不太一样?下文会给你答案。勿忘我的花海,难以忘怀。太白山的经历,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勿忘我。这种广布北温带高海拔的林荫小花,在自然发育好的林子里是极为常见的。初夏到八月底,在北京海拔较高的稀树林里其实都能看得到它,只是星星点点,并不成什么气候。
在勿忘我出现的林子里,海拔稍低的地方,有着颜色大小和它相仿的钝萼附地菜,而在海拔更高的地方,还有颜色比它更艳丽的微孔草。可以说,和勿忘我同属紫草科的亮丽蓝色小花,在高山上有着极为丰富的种类。它们色彩艳丽,喜凉畏热,贪恋林下的潮湿,却害怕裸露的干旱。它们有天空一样的颜色,花虽然很小,却极为显眼。紫草科的它们虽小,却缀满了林间空地。那这种小花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名字?
德国人说,这是因为上帝在创造万物时候,不但赋予它们生命还给予了名字。当上帝给森林里的植物一一授名之后,他听到一种小花急切的冲他喊:我还没有名字,我还没有名字呢。被遗忘的花朵。也许它真的太小,太不起眼,上帝意识到这个可怜被忽略的孩子,于是他俯下身子说:那你就叫勿忘我吧,forget-me-not。于是,人们便忘不掉这个小花。
在欧洲,有很多关于的它的传说,每一个故事都在反复述说,不要忘记这个小可爱,虽然它只生长在人迹稀少的林下,虽然它的花还不及一粒红豆大。蓝紫色的花朵,小而精巧。不要忘记我。的确,勿忘我所在的紫草科,大多数种类的花朵都很小,植株也矮小,时常淹没在杂草丛里,以至于我们经常会忽略、甚至遗忘它们的存在。
春天散布在路边的附地菜,它们是北方春天最早发芽的小草之一;池塘堤岸上长着毛茸茸叶子的斑种草,它们的花镶嵌在长着柔毛的苞片间。还有中海拔地区墙角的狭苞斑种草;抑或是干旱沙地边缘矮小的鹤虱……对于紫草科的小草们来说,勿忘我要比它们更幸运,至少人们还会记得住它。附地菜常常铺在墙脚边上和空闲的绿地上,春天时绽出小花。欧洲人对勿忘我的爱,让这种原本在林间的小野花真正走到了人类的面前。
勿忘我的花虽然小,但是花色非常可爱,天蓝色的花是它的主流色彩,除此之外还有白色,石英粉,宝石蓝的颜色;一些有趣的栽培种,根据花开放的时间花色还会发生变化,把自然条件下轻微的变色变成了从蓝到粉的大跨度变化。勿忘我花虽然小,但是它吸引昆虫的方式和报春花很近似,在它花裂片基部有白色或黄色的附属物突起,这些与花瓣形成色反差的装饰物可以吸引昆虫准确找到雄雌蕊。
单朵花期接近尾声,附属物的颜色和花色都会发生变化,可以提醒昆虫不需要再重复临幸了。花虽小,却拥有足够本领来完成授粉,勿忘我正是小而精巧。花型可爱的它还可以被做成吊坠。与花店“勿忘我” 全然不同。在国内,勿忘我虽然分布较广,但却不如花店里一种商品名为“勿忘我”的切花来得有存在感。被人作为配花的“勿忘我”尽管也有着蓝得发紫的颜色,但那粗大而带刺毛的花序梗很硬朗,和纤细的紫草科勿忘我全然不同。
其实它也有它自己的名字——翅茎补血草,白花丹科补血草属的植物。这种原产自地中海的植物,喜欢的环境正好和勿忘我相反。那为什么补血草也被花店叫做勿忘我?我对花语这种牵强附会的东西并没有兴趣,这大抵是因为翅茎补血草做成干花后,纸质的花萼筒也不会褪色,这样的花你想忘也忘不掉吧。翅茎补血草的主要观赏部位其实是膜质有色彩的花萼筒,干燥后能长期保持颜色不凋。
今天我们终于知道,《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里的勿忘我为什么跟花店里卖的不一样了。想在人类世界遇到真正的勿忘我,得去植物园的花坛找找。因为它害怕炎热,所以在人类栽培下它在早春就可以开花。勿忘我天蓝色的花朵堆砌着,蝎尾状聚伞花序让两脉对生的花枝弯曲成心型。离开丛林之后的勿忘我,在人类的改造下愈发可爱。但就在它的旁边的花坛砖缝里,一枝纤细的附地菜也在开花,花小极了,需要定睛良久才能看得清楚。
四下安静得出奇,我似乎听到它也在悄悄地对我说,不要忘记我。是的,什么都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