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你们讲讲菊,主要是雏菊。雏菊,Daisy。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想起的是一瓶香水的样子——二十岁那年决定给自己买的第一瓶香水,是 Marc Jacobs 的 Daisy,雏菊。方形带弧度的玻璃瓶身透着淡淡的金色,两朵塑胶小白花簇拥在一起的瓶盖,可爱的样子能轻易抓住一颗平凡又俗气的少女心。
雏菊并不是最好闻的香水,前调有点青草味儿,仿佛夏日雨后的自然气息,然后是类似于栀子或者茉莉的简单花香。万恶的资本主义时尚产业靠着铺天盖地的广告和文案渲染着雏菊的少女感,这瓶卖相好看的香水也总是摆在机场免税店的显眼位置。但是少女们呢,谁又会为了自己的青春煞有介事地喷香水呢?
而真正的雏菊 Bellis perennis,其实是没有太多香味的。若一定要说,在雏菊绽放之季的春天,路边随意采一把雏菊闻一闻,会有一丝丝属于菊科植物的清香味儿。雏菊作为野花,或许是最有名的野花,大概还是因为它平凡到一笔能画出的样子,经典到你不可能没见过的样子。
正统的雏菊,拉丁名 Bellis perennis,字面上是“永恒之美”的含义,却是花中最平凡普通的一种。
大约10~20厘米高的植物,柔软有毛的叶子贴地生长,花朵是一个头状花序,中间的黄色管状花若是放大来看,和许多菊科植物一样,排列成斐波那契数列的样子。舌状花,也就是我们说的花瓣,白而纤细(偶尔也会有粉色),若是路边的野花,大多是单瓣的长上一圈。园艺栽培种可以弄出比较夸张的重瓣,甚至远看上去像个花球。
雏菊原产于欧洲,现在在许多地方都不经意地生长着。早春的时候,万物尚萧瑟时,雏菊早早地便从新绿的草丛中萌出,即使在英国这种阳光不甚丰富的地方,雏菊也能星星点点地缀满平原和山丘。英语里的 Daisy 源于古盎格鲁-萨克逊语言中的 daes eage,也就是“day’s eye”,大概得名于白昼开放、夜里收起花瓣的样子。
不过,这种平凡又常见的花,在不太擅长命名(即没有系统命名法)的古人那里,究竟是什么身份还不可知。在德语区,雏菊在各地方言里有不下100个不同的叫法;而 Daisy 这个名字,以及法语里的玛格丽特(Marguerite),也用在了许多看起来非常相似的野花上。
据考证,乔叟诗里的雏菊,恐怕就是另外一种 Ox-eye Daisy,我们现在称为“法兰西雏菊”或者“牛眼菊”。这种雏菊并不是雏菊属(Bellis),而是滨菊属的滨菊(Leucanthemum vulgare),原产于欧洲,同样也是野草,不过最盛于夏季。单看花,雏菊和牛眼菊真的非常相似,只是牛眼菊更大、更显眼一些,舌状花更长、带痕,中间的黄色管状花上的花序更密、更多。
牛眼菊作为野草,从欧洲扩散到了北美之后,成为了一种入侵植物。开满山丘草场的白花,对于牧业是一个灾难——牲畜并不能食用,且菊科植物的顽强属性,也让它们难以被根除,带来了不小麻烦。还有一种玛格丽特菊(Marguerite daisy),因为名字中的 Marguerite 而经常被弄混。
它其实是木茼蒿属下 Argyranthemum 的一种花,植株高大、香味浓烈,原产于北非的加纳利群岛,颇有一些异域风情,是法国王室和巴黎园丁们喜爱的栽培种。
最后一种则是我们所说的洋甘菊(Chamomile),是母菊属(Matricaria)下的植物。个子和雏菊一样娇小,黄色的花芯(管状花)略微凸起,舌状花短小,且一株上面会分岔成许多朵花。味道很独特,常常用来泡茶、做精油等等。
关于雏菊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公元前的克里特文明。罗马时期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的《自然史》(Naturalis Historia)中就写到了雏菊,“草地上开的白色小花,有点透红色,和艾草一起有疗效”。雏菊在从前被广泛用作草药,传统医学中用于止痛、止血。罗马军队中的军医会用雏菊的汁水泡纱布用于包扎。
人们爱的,还是雏菊简单又清新的样子,把它和纯洁、美丽的年轻女性和小孩子的形象联系在一起。罗马传说中,女神贝拉迪斯(Belides)本在森林里和小伙伴愉快玩耍,结果被花园之神费图纳斯(Vertumnus)看上。女神不从,变成一朵不起眼的雏菊藏了起来。而在凯尔特人的传说中,死去的小孩的灵魂会播散在原野上,开出一片片白色的雏菊花。
然而让雏菊少女心爆棚的,还是它传说中算命的功效。这个风潮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流行起来的,那时候人们开始崇尚浪漫恋情,却依然囿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社会规制无法多打交道。少女们会摘一朵雏菊,把一片片花瓣摘下,“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期盼着一个让人心花怒放的结果。结果不如意呢?当然是换一朵了,反正采也采不完,对吧?
或许和玫瑰、石竹、向日葵这样大气的花不一样,雏菊在艺术作品中并不是最受青睐的那一个。然而在画中出现的雏菊也有着温柔、纯洁或浪漫的形象,装扮着年轻男女和孩子们。雏菊链是一种简单易做的花环,也是昔日踏青的必备节目。
最后,雏菊成为了女孩子的名字黛西(Daisy)。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爱过的女人名字就叫 Daisy——白裙金发的她,恰似雏菊黄白相衬的样子。她天真,轻佻,渴望爱情,正如雏菊暗示的那样。她也富有,耀眼,背叛,欺骗,或许其中反差才能让人了解作者投射的情感。
从香水,到传说,到画,再到文学。或许我写了太多和植物不太相关的事情——然而,比起这朵不起眼的小花本身,雏菊(Daisy)或许有些模糊和混乱的名字,和它平凡又“经典”的模样,承载了更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