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蓝色,是……罂粟?
大家好,我是绿绒蒿。你就是罂粟,你全家都是罂粟!我……我好像的确是罂粟科(科:family)的……在罂粟科Papaveraceae里,绿绒蒿属Meconopsis Vig.和罂粟属Papaver L.的亲缘关系非常近,绿绒蒿被误认为罂粟并不冤枉,毕竟它的属名就是mekon(罂粟)+opsis(模样的)。绿绒蒿属和罂粟属之间的误会历史很长。
今天的主角藿香叶绿绒蒿M. betonicifolia,你觉得像罂粟花吗?摄于西藏林芝色季拉山,海拔3500m。图片:顾有容
1814年法国植物学家L. A. G. Viguier根据西欧绿绒蒿M. cambtica这一物种建立了绿绒蒿属,并且在之后的近200年时间里,把这个种作为绿绒蒿属的模式种;它也被认为是该属唯一一个分布在中国—喜马拉雅地区之外的物种。这个物种其实之前被林奈放在了罂粟属里,而2006年分子系统学的证据表明,林大爷其实是对的。
分类学家只好给绿绒蒿重新指定一个模式,即分布在尼泊尔的M. regia,这个提案上个月在深圳召开的第19届国际植物学大会审议,应该已经通过了。然并卵,英语里还是执着地把绿绒蒿都叫做Blue Poppy。
绿绒蒿,美丽而不可方物。图片:余天一
“然而,这里最精致的花朵谦卑地藏身于溪流两岸的灌木丛里。在那些浑身是刺的沙棘、小檗和蔷薇之间,生长着可爱的蓝罂粟——藿香叶绿绒蒿。”——Kingdon Ward,1926,《雅鲁藏布大峡谷》
绽放在西部高原上的花朵。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那几十年里,这些具有晴空般蓝色的花朵引起了西方采集者的极大狂热。例如英国传教士、植物学家George Forrest在云南省就找到了至少12种绿绒蒿。不过,Forrest生得晚了一点,本文的主角并不是他发现的。
藿香叶绿绒蒿带来的一抹蓝色。图片:Tim Waters / flickr
1881年,法国传教士、耶稣会成员Père Jean-Marie Delavay结束了在中国广东的传教,回到了巴黎。此时有人劝他说,不如投身中国大西南吧,那里民风淳朴适合传教,顺便再给咱们巴黎自然博物馆采采标本。Delavay听罢就打点行装来到了云南,并再也没有离开过,直到1895年12月31日在昆明逝世。
这十五年里,他采集了超过50000号植物标本,其中三分之二都是没发表过的,新种数量超过1500个。Delavay是涉足三江并流地区的第一位西方采集者,中国人叫他赖神父;而劝他来云南的那个人,就是谭卫道。
争论不息的物种划分。1886年左右,赖神父在丽江到鹤庆一带采集了一批“蓝罂粟”寄回髪国。三年以后,植物学家Adrien René Franchet描述了这个物种,并按叶子的形状将其命名为藿香叶绿绒蒿。二十多年以后,欧洲人获得了更大的惊喜。
“我从未见过如此皮实的绿绒蒿,很有希望在英国栽培……”Kington Ward在书里写道。藿香叶绿绒蒿是最早在欧洲引种成功、并且栽培品种最多的绿绒蒿。
不过,分类学家在这里再次遇到了问题。20世纪初Forrest在滇西北的采集,公认是非常广泛而细致的,但只采到很少的藿香叶绿绒蒿标本,他据此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物种。而同一时期,英国植物学家George Taylor引种的源头、也就是如今欧洲园林中藿香叶绿绒蒿的祖先,是采自西藏东南的。
1915年,David Prain爵士根据这一地区的标本发表了一个新种——贝利氏绿绒蒿M. baileyi。关于这两个种到底是不是一回事的争议已经持续了100年,最近由于“小种学派”成了绿绒蒿分类的权威,我们经常能看到这样的论调:“我种了这么多年的M. betonicifolia原来是M. baileyi啊!”
在绿绒蒿专家Christopher Grey-Wilson新进出版的专著里,他详细比较了这两个“物种”之间的差异,比如有无匍匐茎、果实是否被毛以及叶片大小等等。这些差异在我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完全找不到清晰的物种界限。
考虑到两种类型之间事实存在的地理隔离(藏东南雅鲁藏布江流域和滇西北长江流域),处理为同一物种下的两个亚种或许更加合理。不过持这种观点的吉田君也是一个喜欢乱发不靠谱新种的人,可见绿绒蒿属现行的物种划分标准真是随心所欲啊……
2014年夏天,我沿着川藏线和滇藏线找了一路绿绒蒿。在色季拉山林芝一侧的山路上盘旋时,车窗外闪过的一小片蓝色让我们停了下来。题图那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尽管按照小种的观点它应该是M. baileyi,但我并不承认。
这一片里还有开浅紫红色花的个体,展示了这个种花色多变的潜力。在欧美国家的园林里,藿香叶绿绒蒿已经培育出了从白到深紫的一系列品种。然而在它的故国,人们想要看到这样的变化却只能去野外撞大运,因为绿绒蒿的引种驯化在中国几乎完全是空白。
在中国传统中,绿绒蒿有另外一种利用方式:入药。作为一种藏药,藿香叶绿绒蒿干燥后的收购价大概是三四十块钱一斤。早些年在鲁朗经常能见到采了成捆的藿香叶绿绒蒿回去晒的藏民,这两年少了——至少在川藏线两侧,那种晴空般颜色的花已经不太容易看见了。
绿绒蒿属显然是一个随着青藏高原的隆起而快速分化的类群,属里没有形成清晰的物种界限。个体和居群间看似巨大的形态差异,在地理分布上却是连续变化的。分类学家对这个属的物种划分也莫衷一是,定出来的物种数从30多种到70多种不等。
所以对爱好者来说,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哪一“种”绿绒蒿就特别麻烦。所以大家不妨放下执念,单纯欣赏……我是说,别管我在下面这些图片下标的名字啦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