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是世界的支柱,但支柱正在崩毁

作者: Ent

来源: 物种日历

发布日期: 2017-08-12

大象从非洲到东南亚的生境中表现出异常的攻击行为,这被认为是数万年猎杀和栖息地丧失的结果。研究显示,大象的社会结构正在崩溃,年轻大象难以社会化,导致行为失序。大象的复杂社会和记忆能力使其成为地球上最接近人类社会的物种之一,但当前的危机正在导致这一社会的慢性瓦解。

大象疯了。从非洲到印度到东南亚,几乎每一个还有大象幸存的生境残片里,都在发生一种奇怪的转变。象在进攻,摧毁村庄和农田,攻击和杀死人类。贾坎德邦一地四年里有300人被大象杀死,阿萨姆邦是239人,塞拉利昂一年之内有三百多人被迫放弃村落来逃离象的肆虐。在经历了数万年的猎杀、数百年的象牙产业和三十年的国际化偷猎走私之后,象仿佛终于决心奋起复仇了一样。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研究者说。

因为他们还看到了数据的另一面。南非匹林斯堡公园和赫卢赫卢韦–印姆弗鲁兹公园里,第一次有人观察到了大象强奸和杀死犀牛的行为;匹林斯堡的管理员被迫射杀了3头公象,此时它们已经杀死了63头犀牛,并且屡次攻击驾车游览的人类。而在阿多大象公园,死亡公象有高达90%是被其他公象杀死——正常情况下,这个数字应该是6%。

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今,这些发生在象身上的异常暴力并非针对人类,而是毫无节制地四处挥洒;我们目睹的不是最后三个大象物种的绝地反击,反倒是群体性的癫狂。

整个物种的集体狂躁,这样的事情照理说只有灾难小说里才会出现,但是整个社会的混乱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谁能怪它们呢?在人与地球上所有巨兽的永恒战争里,作为最后的支柱,象的社会正在走向崩溃的边缘。

早前的象群秩序,普通非洲象是今天世界上最大的陆地生物,雄性平均重量为6吨,曾经记录到10.4吨的个体。这意味着它们每天要花12小时吃掉300千克的植物,并抽空喝掉200升的水。这个食量很快就会把附近的所有植被横扫一空,因此自然环境下的大象会在面积巨大的区域里漫游,并能高度精准地记住食物、水源和矿物质的位置;反过来,记忆这些信息所必需的发达大脑,为大象提供了复杂社会的基础。

填饱肚子,生存下去当然是最重要的。非洲象的社会,可以想象为一组组相互交错的同心圆。每一组圆的核心是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周围环绕着有亲缘关系的其他母象,包括一位年纪很大的女族长。她们的外围,有一群较为松散的年轻雄性在游荡,随着年龄增长而愈发独立。最外圈的则是星星点点的成年雄性,大部分时间独来独往,只有交配时节才会短暂地在群里驻足;但是这些老公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管教年轻公象的作用。

核心圈的母象之间关系是十分密切的。大部分小象都有好多个姨妈充当“养母”角色,当小象遇到困难时,母亲和养母会一起奔去解救。拥有三个以上养母小象能长大成年的几率,四倍于没有养母的小象。毕竟,一个复杂的社会需要复杂的教育来维护;正如人类母亲都知道纪律、玩耍、学习和安全之间需要微妙的平衡,象也懂得这一点。小象生命的前八年几乎一直停留在母亲五米之内,而它的教育会一直延续到它十几岁的时候,几乎可以和人类相比。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和平年代。当枪声响起时,所有的正常秩序都将化为乌有。失控的象群现状,一个极端案例发生在九十年代。人们将10头孤儿年轻公象转移到了南非匹林斯堡公园,但是没有伴随其他成年象;成年象太重了,迁移有很大的技术困难。结果,这些无人管教的孩子陷入了《蝇王》一般的混乱状态:它们的发情期大大提前,发情时间大大延长,体内睾酮水平飙升,行为完全失控。

从1991年到2000年,这些年轻公象杀死了超过100只白犀牛和5只黑犀牛。后来人们不得不引入了6头成年象,才成功控制住了形势:在成年象的管教下,年轻公象的行为和发情期很快回归了正常。

大部分的案例都更加隐蔽,更加缓慢。2005年《自然》上发表的一篇文章认为,几十年来的猎杀和栖息地丧失,正让象面临一场物种级别的慢性瓦解。年轻公象难以充分社会化,原本复杂的家庭和社会结构已经被扰乱。

今天野生非洲象还有至少50万头,在物种意义上还不能说是濒临灭绝;然而在几代之内数量减半,这对社会和文化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如今,无论是高龄女族长、养母还是成年公象,数量都在急剧下跌。赞比亚和坦桑尼亚的部分地区,有些象群里连一头成年雌性都没有;而乌干达有些象群近乎乌合之众,许多15~25岁的母象勉强聚集成毫无亲缘关系的集群。

越来越多的新生小象被越来越年轻而缺乏经验的母象养大,还有很多小象早早成了孤儿。

这些社会动荡直接反映在了象的大脑发育里,当然更直观地表现为行为的失序。许多目睹自己父母被杀害的小象,表现出了和人类在受到创伤后相似的应激行为:异常的惊吓反应,无法预测的反社会行为,还有高度的攻击性。在南非,所有杀害过犀牛的大象,都是曾经目睹过自己家人被射杀的年轻公象。

当一头大象死去时,它的家庭成员会聚集在死象的身边,有时试图唤醒它,有时只是站立不动。有的象会往死者的身上撒播泥土和树枝,仿佛原始的葬礼仪式。大象没有集中的墓地,但是它们能记住亲戚死亡的地点,甚至在几年之后都会不时回来拜访,用鼻子触摸死者下颌骨的边缘,和活着的大象相互问候的方式一样。

然而当你身边一半的长辈都倒下在泥土里挣扎,下一个死亡随时都可能到来时,你要怎么致以恰当的哀悼,怎么让生活继续前行,怎么维持一切正常的表象呢?非洲象研究者安东尼·哈尔-马丁讲述过这样一次经历。很多年前,在阿多大象公园还没有被暴力席卷时,他和一群大象相处了半年之后终于建立了彼此的信任。有一天我在象群旁边,带着我的妻子凯瑟琳娜和我的新生孩子维嘉。我举起我的第一个孩子,给我很熟悉的女族长看。

她转身消失在树丛里,没过多久又重新出现,身边是她新生不久的孩子。她也来给我看她的后代了。我是一个科学家,但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也无法解释——就像是魔法般的一瞬间。那一刻我们之间有了特殊的连接。

行为学者无法解释这一瞬间,因为没有人能从单一的一次经历里推测出其他物种在想什么。但是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已经告诉我们,大象不但拥有社会,而且拥有一个人类天然能够理解的社会结构。相比于白蚁、狮子甚至是红毛猩猩,象在社会心智上也许是最接近人类的地球物种之一了。而一个社会的末世并不需要物种灭绝。它需要的,只是一场痛苦而漫长的崩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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