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早上,突然看到吴文俊先生7日不幸逝世的消息,我感到十分震惊和悲痛。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位对数学充满激情、饱含智慧、乐观向上的著名科学家离开了我们。这几天,我经常思念吴先生,夜里常常辗转反侧,久不成寐,和吴先生交往的往事不时涌上心头。
今年3月初,我因一篇回忆科技工作往事的文章送请吴先生指教。吴先生不仅及时核正,而且在退回文章时,亲笔给我写了一信。我觉得,中国的古代数学成果集中表现在《九章算术》一书,该书可能成于汉初,但其材料应是长时期的积累,其中有些成果的取得有些不可思议。
吴文俊先生是我国最具国际影响的著名数学家之一。他1940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1949年获法国国家科学博士学位,1951年回国工作,是中科院资深院士。他长期从事数学前沿研究,对数学的核心领域拓扑学做出了重大贡献,开创了数学机械化新领域,对数学和计算机科学研究影响深远,获得国内外多项荣誉桂冠。1956年他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2000年获首届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就开始联系科技工作,经常在一些会议或活动场合见到吴先生。他谦虚儒雅的风格、敏捷的思维、开朗乐观的谈吐、锐意创新的精神始终为人们所称道。有时,他的寥寥数语经常给我以启发和思考。1992年8月,我到中科院数学所、应用数学所和系统科学所调研时,比较系统地了解了吴文俊先生和他从事的研究领域。那次调研使我深切地体会到,数学是整个自然科学的基础。数学的思维在于创造。
数学等基础科学研究应该为我们国家在高科技领域占有一席之地作出贡献。
2004年10月31日,我到中关村看望吴先生。在简朴的小客厅里,我握着吴老的手说:“我是来看望您的,也是来充电学习的。”我问吴老最近在研究什么?已经85岁的吴先生思想十分活跃,他兴致勃勃地谈起科技发展的观点和数学的研究方向。他说:“从‘文化大革命’以后,我的研究方向有一个很大的转变,这是受中国数学的启发。
中国传统科学中,也有珍贵的宝藏。要把东西方优秀的成果结合起来,为我所用。学习中国数学的历史,我发现中国数学发展的途径、思想方法和现在的科学理论是相反的,是根本不相同的。中国是算法式的。算法是你做了第一步,就知道第二步该怎么做,做了第二步就知道第三步该怎么做。而西方的现代数学,每一步的证明都要经过思考,走了第一步不知道第二步怎么做。
我受了这个启发,就想是不是在数学的许多领域也可以按照中国这种算法的方式。这在现在的实现条件,就是我们有计算机。”
2010年8月7日,我再一次来到吴先生家看望他。那年,他已经91岁了。客厅墙上挂着一幅吴老的油画像。我搀扶着吴老在沙发上坐下:“您身体挺好。您勤用脑,再活动活动,过100岁没问题。”精神矍铄的吴先生笑着说:“现在过百岁的老人有的是。”“您现在还在做学问吗?”“还做一些。
”吴老回答说:“我要向我的老师陈省身学习。他直到去世的时候还在研究问题,真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不仅要死而后已,还要死而不已。”老人乐观自信的话,深深的感染了我和在场的人。
5月11日上午,我赶到八宝山殡仪馆送别吴先生,向他作最后的告别。吴先生走了。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他深深热爱的祖国和数学,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思考和工作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我想,如果生命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还会为自己的国家在数学领域做出更大贡献。从这点上说,他同样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