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已经老了。有一天，在树丛里，他看见兔子、河狸和鼹鼠向他走来。他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了许多年前，另一只兔子和他一起去
看冰块的那个下午。鸮鹦鹉摇摇头，把这段陈年回忆甩出脑海。兔子蹦蹦跳跳越走越近，皱起小鼻子闻闻：“好香啊。好像花……花蜜？”
鼹鼠气喘吁吁跟在后面：“是鸮鹦鹉吧。他们的气味很好闻的。”
鸮鹦鹉静静看着兔子他们走过自己身边，转上了一条岔道，过了一会儿又绕回来。
“藏得真好啊……”兔子说，“好像就是找不到呢……”
“你不认真啦。”河狸说。他站在鸮鹦鹉面前，打招呼：“鸮鹦鹉你好。”
號鹦鹉有点吃惊，但还是决定再观察一下再说。
河狸肩膀塌了下来：“果然不在这里啊。”
“哈哈哈，你也找不到吧。”兔子笑。
鼹鼠闭上眼睛，抽动着鼻子：“没错，就是这里啦。我闻到了。”
“好吧好吧，”鸮鹦鹉站出来，“被你们找到了。”
“哇真的耶！”兔子手舞足蹈，“你好你好，我们是专程来听你的年度演唱会的！”
“啊，又到了演唱会的时候了吗……”鸮鹦鹉有点提不起精神。
“是的……”兔子本来在点头，也有点犹豫起来，“呃……是吧？”
鸮鹦鹉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山顶堆着一堆石头，稍微平坦的地方挖了几个深深浅浅的圆形大坑。“这就是舞台啊。”兔子赞叹。
“是啊，我们喜欢挖坑。挖大坑。”鸮鹦鹉说，“这样演唱会才有表现力。”
“哦！”兔子说，“我还以为是在高处开演唱会呢。”
鸮鹦鹉抖抖短短的翅膀，没有答话。他仔细检查着这些坑，眯起一只眼睛看看和石堆的距离，用力把坑底踩得光滑平坦。
他俯下身体，用力吸气，短促地叫了一声。
“哇哦！”
河狸吓了一跳。
“重低音！”兔子捂着耳朵，“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
附近也传来了类似的叫声，绵绵不绝。“哇，是你的乐队吗？”兔子问。
“有几个是。”鸮鹦鹉头也不抬地回答，接着检查他的舞台。
“还有几个是回声。”鼹鼠说，他也捂着耳朵，“我们退后点吧，要开始了。”
兔子点点头，退开一段距离，用耳朵遮住耳孔。
重的鼓点响起，一声，两声，三声。
鸮鹦鹉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的鸮鹦鹉姑娘啊。
“哇……”兔子说。“乐队呢？”
河狸四处张望了一下，鼹鼠探出鼻子闻了闻：“没有乐器……这应该是阿卡贝拉吧……无伴奏合唱。”
就像应和鼹鼠这句话似的，周围响起了音乐，旋律中带着强劲的节奏。
鸮鹦鹉开口唱了起来，声音辽阔嘶哑。
“也许你已不再记得
我们曾经在一起
你柔软羽毛带着鲜花的气息
我望着你
心驰神迷
也许你已不再记得
我们也曾经分离
你的气息在我梦中从未远去
梦醒时分
独自哭泣”
“一个有故事的鸮鹦鹉。”兔子点头。
“嘘……”河狸说。
“也许你已不再记得
可是我从来没有忘记
他们说曾在湖畔见过你
他们说曾在树梢见过你
可是我找不到你
也许你已不再记得
可是我从来没有忘记
他们说曾在山巅见过你
他们说曾在峡谷见过你
可是我找不到你
我的鸮鹦鹉姑娘啊
我从来没有忘记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
向往广阔天空的美丽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
怀疑漫长生命的意义”
兔子张开嘴想说什么，然后又闭上了。他看了一眼河狸，河狸微微张着嘴，听得入神。鼹鼠闭着眼睛，头跟着节奏一摇一摆。
“如果我是会飞翔的鸟
如果我是最凶猛的鸮
如果我有巨大的翅膀
你依然是治愈我的药
如果时间变成虚假记忆
如果天空变成坚实大地
如果海洋变成茂密丛林
你还是我最深的秘密
我的鸮鹦鹉姑娘啊
我从来也没有忘记
我的鸮鹦鹉姑娘啊
“他
我从来也没有忘记”
“好深情啊……”副歌一遍一遍重复，兔子终于找到个空隙发表感想。
“他其实是个花花公子。不像几维鸟，人家那才叫专情呢。”一个声音响起，兔子扭头看看，是个鸮鹦鹉姑娘。
“哦呃……”兔子想了想，“那……那你们……”
“没有选择啊……”鸮鹦鹉姑娘叹口气，“谁叫他唱歌这么好听呢……我们就喜欢唱歌好听的。”
兔子眨眨眼，没有说话。
们说你是个花花公子哎。”演唱会结束了，兔子对鸮鹦鹉说。
“哦。是吗。”鸮鹦鹉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可是我觉得不是。”兔子说，假装没有注意河狸正在对他使眼色，“我听得出来。”
“你听错啦。”鸮鹦鹉大笑起来，“我是著名的处处留情挖坑不填啊。”
兔子摇头，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沉甸甸的。“那么那个鸮鹦鹉姑娘……歌里唱得那个……”
“哪有什么那个鸮鹦鹉姑娘。”鸮鹦鹉摇摇头，语气很轻松，“艺术创作，别当真。”
“哦……但是有原型的吧？”兔子追问，打开河狸的手。
“可能有吧。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年轻嘛。其实都不大记得了。”鸮鹦鹉仰头看天，“嗯，不记得了。”
“那么……”兔子想换个话题，“你为什么要挖坑不填呢？”
“既然不能飞上天空，那么就向另一个方向前进，也是满好的。也许有一天，会挖到天空去呢。”
鸮鹦鹉的表情似乎有点变化，有一瞬间，兔子以为自己看到了真正的鸮鹦鹉。可是鸮鹦鹉马上就笑起来：“这个段子讲了三百多遍了，还是
很成功。”
兔子跟着笑，心里有些迷惘。他看看鼹鼠，又看看河狸。鼹鼠已经打起了小呼噜，河狸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映着些什么。
兔子小心翼翼问：“那你还记得……”
“早就忘啦。”鸮鹦鹉说。
兔子诧异：“可是我还没有说……”
河狸轻轻拍了拍兔子的肩膀。兔子停下来，想了想，轻轻点点头：“她来了吗？”
鸮鹦鹉没有回答，像木雕那样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