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从社会学博士毕业后,成为了加拿大的英属哥伦比亚大学(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社会学系的助理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这个职位是tenure-track,学校给你5到6年的时间,之后就会进行一个综合的业绩考核,考核通过则拿到终身教职,考核不通过,则要拎包走人。我去年7月正式入职,一下子工作就快10个月了。
工作第一年,现在反思一下,还是有些心得,所以写下来与大家分享。
我的第一年要教3门新课,所以我真的花了很多的时间备课。我之前比较熟悉的是美国和中国的研究,现在在加拿大教课,我还是希望讲一些加拿大的家庭研究给学生听,所以,我也花了不少时间了解加拿大的家庭研究现状。
虽然教课在我们的职称评定里,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但是我觉得教课是一种与学生直接的互动,如果不好好准备,学生的负面反馈是很及时的,对自己的心情和自尊心都是很大的打击。而且,我本身也是比较喜欢分享知识的,所以,能够把自己喜欢的研究与学生分享,希望他们有所启发,也算是教课的intrinsic rewards(内在奖赏)。
系主任非常支持我的科研,并且尊重我的工作习惯。第二个学期我要教两门课,本来系里给我排的课是,周一到周四每天都要教课,每次一个半小时。但是我在开学前发现之后,立刻给系主任写了邮件,表达了自己的顾虑:因为我做研究需要整块的时间,所以,周一到周四每天都教课,会将我的时间碎片化,从而降低我的研究效率。于是,在系主任的支持下,系里负责排课的工作人员帮我将两门课都安排到了周二和周四。
我个人的经验是,如果不把整块的时间留给做研究,精力很容易就被各种杂事分散了。我也有同事每天早上5点起床,工作到中午12点,然后下午处理杂事。关键还是要摸索最适合自己的工作习惯,然后坚持。
我觉得tenure-track的工作压力很大,所以如果要让生活和研究可持续发展,一定需要劳逸结合,不然身体和精神上都很容易崩溃。
我读博士的时候,尝试过各种减压方法,包括网购、暴食、弹琴、喝酒、运动等,有健康的方式,也有不健康的方式。到了温哥华之后,我反而没有什么购物和暴食的欲望了,喝酒也不到酗酒的程度。现在每次工作一天之后,不管教课还是做研究,都会感到精疲力竭、生无所恋、轻度脑死亡,但是我开始很规律地去做热瑜伽,每次做完之后,都觉得满血复活。
我个人觉得,在亚洲人的长相里,我并不算是脸特别显年轻,但不管怎么样,我本科、博士顺着一路读下来,也没走什么弯路,所以年龄还是相对比较小。同时,我也是一名少数族裔的移民女性(Asian, immigrant, female)。我的这些人口学特征,其实让我在工作中遇到一些挑战。
比如,最让我觉得烦恼的是教课的时候遇到的挑战。
我的一门课有75个学生,为了保证学生每节课都读我布置的论文,我在每节课的开头都会有个5分钟的小测试。然后我就发现,很多学生(每节课几乎都有5-10个)要么在交了小测试之后就走,要么就是在上课的中间离开,而且这些离开的学生几乎没有在事前征求我的同意,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一声。教室的门恰恰又在前面,所以他们每次在课程中间离开教室,都非常影响我教课,也很影响其他学生听课。
我个人觉得从研究生院到工作了之后,最大的变化之一是,突然就没有人和你在同一个阶段了。以前读博士的时候,总有一起入学的同学,怎么说也有5到10个人,大家一起到了要写论文、要准备博士资格考试、要找工作的阶段,总有人可以一起商量、打气、加油。到了工作之后,同事们都处于不同的职业和人生阶段,每个人的生活和事业重心也各不相同,所以,很难找到能一起往前跑的“战友”。
其实我的第一年,因为备课、教课、以及跨国搬家、适应环境、处理各种行政、身份上的手续,耗费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我并没有什么新的论文发表。我第一年的感想是:要想在第一年开始一个新的项目,是非常难的。入职之后,我投了一篇论文,拿到“修改-再投”之后,改了很长时间,被接收了。我目前在审的(under review)和手头在写的几篇论文,都是博士期间写到一半、现在才开始收尾的论文。
这是我目前的心得。
个人心得,不可避免有局限性。比如,写完了我才想到,工作之后,我和家人、朋友(特别是国内的朋友)的联系变少了好多,每次打电话,我也是匆匆忙忙的,其实我的心里也觉得很愧疚。但是,作为一个未婚无娃的人,我还是有很多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和自由。相比之下,当爹当妈的助理教授们,一方面承受着评职称的压力;另一方面,他们很难控制孩子何时哭、何时乖,所以,他们在平衡生活和工作的问题上,也会面临和我不一样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