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兔子彩蛋,复活节兔、复活节彩蛋是民间风俗中复活节的相关物品;兔子和鸡蛋都是春天来临、动物开始繁育的代表和象征。4月16日又是每年一度的复活节。它对于我们来说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我们现在用的公历,其实就是罗马教廷为了解决计算复活节日期而弄出来的,这是当时非常迫切的天文学问题。复活节的演变历史,可总结为:从天文中来,到天文里去。也可以说,从崇拜中来,到科学里去。
这部分的历史也可看作基督教与希腊天文学的恩怨史。
复活节对我们今天的影响。1929年4月1日,在白宫草坪上进行的滚彩蛋比赛;白宫这一习俗可追溯至1878年Rutherford B. Hayes任总统期间。在复活节这天,美国的川普总统和夫人将在白宫草坪上第一次滚(鸡)蛋。每年的复活节日期都不一样。
2015年是4月5日,正好跟清明节重合;2016年是3月27日;今年是4月16日;2018年是4月1日,撞到了愚人节;2019年是4月21日,都快到五一了。不过它也不是随意变化,总是在3月22日和4月25日之间。
复活节是基督教的重要节日。我们都熟悉基督教的圣诞节,12月25日,其实这是从罗马习俗中借来的太阳神的生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复活节要比圣诞节更重要,因为它是为了庆祝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之后第三天复活。
耶稣“复活”这个神奇的事件是基督教得以成立的基础,所以基督教的许多节庆都是根据复活节日期来确定的,比如复活节之前的70天的七旬斋、之前50天的五旬斋、之前持续40天的大斋期(或叫四旬斋)、之前3天的受难节(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也就是最后的晚餐发生的第二天)、之后40天的升天节(耶稣复活之后升天)、之后50天的圣灵降临节。这些节日持续之间之漫长,都是为了纪念耶稣复活。
实际上,根据民俗学考古研究,复活节本来是指古代民族的“春节”,用来庆祝春回大地,其中一个证据是,复活节Easter这个词含义为东方East,因为太阳从东方升起,它也是古巴比伦爱情、生育和战争女神之的名字。犹太人可能是从巴比伦文化中继承了这个节日,进而成为逾越节和复活节。这个节日的规定,春分(从此日长夜短)和满月(最明亮的夜晚),就充满了古代日月崇拜的味道。
因为《圣经·新约》记载,耶稣是在星期日复活,所以基督教徒在这一天聚会纪念这件事儿,逐渐形成了现在的“礼拜天”的习惯。在有双休日之前,我们唯一的休息日也就是星期日。而在《圣经·旧约》即犹太教的习惯里,休息日指安息日也就是星期六(Saturday),星期日(Sunday)反而是一星期的第一天。
在复活节前三天,也就是星期五,耶稣被钉在了十字架上死了,而在此之前“最后的晚餐”上,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一共是13个人吃饭,因此13成了基督教文化里不吉祥的数字,如果周五是当月13日的话,就成了“黑色星期五”。
可是如此重要、影响如此之大的一个节日,在基督教历史上曾经长期处于“算不准”的尴尬状态。这跟复活节日期的规定有关。基督教脱胎于犹太教,而且接受了犹太教圣经,也就是《旧约》。
复活节则是继承自犹太教的逾越节。逾越节是犹太人为纪念上帝打击埃及人(越过了犹太人的家门)从而带领犹太人出埃及的故事,是犹太教最重要的节日。复活节这个基督教的节日最初是沿用犹太人的逾越节(基督教脱胎于犹太教,耶稣及其大多数门徒都是犹太人)。逾越节是犹太历法新年(在春分前后)的正月十四日,因为犹太历的一个月是从看见新月开始的,所以十四日实际上相当于我们中国夏历的15日,即满月之日(月望)。
基督教成长于罗马帝国境内,一开始因为不信奉罗马诸神而备受打击迫害。一直到公元4世纪,趋于衰落的罗马帝国承认了基督教地位,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在临终前还受洗入教。就是这位皇帝,在公元325年的第一次尼西亚公会议上规定,复活节是每年春分之后,第一次月圆之后的第一个星期日;如果月圆那天就是星期日的话,就推迟到下个星期日。如此规定是要跟犹太教的逾越节脱离关系,因为犹太教并不承认耶稣是上帝之子,是救世主。
但是这个规定带来一个非常大的麻烦,复活节的日期难以计算。
复活节日期的几个关键词:春分、月圆(即满月、月望)、星期日。春分是太阳运行的规律,即太阳经过黄道(太阳轨道)与天赤道(地球赤道在天球上的投影)的交点,这一天全球昼夜平分。现在的春分是3月21日左右。月圆则是属于月亮的运行规律,月相变化。星期日还好说,只要逐日数下去就是了。可是综合这几个因素计算,显然超出了当时罗马帝国的能力范围。
我们现在知道,太阳、月亮的运行速度都是不均匀的,因为地球围绕太阳公转、月亮围绕地球公转的轨道都是椭圆。近日点(近地点)运行速度快,远日点(远地点)运行速度慢,反映在观测上就是看到太阳、月亮每天在天球上走过的距离不一样。这种不均匀性给各国各民族的古人带来非常大麻烦,因而历法的准确性也成了考量古代民族文化水平的重要参考。
月相变化平均周期是29.53天,所以采用阴历计算日子,一个月是29天或者30天(我们过农历新年的时候遇到过大年三十,也遇到过大年二十九,但从来不会庆祝大年二十八或三十一)。但是月球绕地球公转的周期(速度变化周期)是27.3天,这就意味着我们看到每个月(月相决定)长度是不一样的,也就初一十五的日期难以简单地推算出来。更何况月球的运动相当复杂,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
而且还有一个更糟糕的因素,地球上不同经度上看到的月亮出没时间是不一样的!随着地球自转,越靠西边的地方看到月亮升起的时间越晚;这样一来,在同一天,可能东边某地看到不是满月(然后就到第二天了),西边某地看到的也许就是满月了(当天还没有过去),因此两地对哪一天为满月可能都无法取得一致意见——何况罗马帝国的疆域还那么大。
罗马帝国此时应用的是“儒略历”,即凯撒大帝(他的名字叫儒略·凯撒)采纳希腊天文学家索西琴尼的建议,在公元前45年开始实行的历法,这是一部太阳历。它规定一年的平均长度为365.25天,平年365天,每四年增加一个闰年(即2月底加一天)。不过实际上的平均年长(天文学家称为回归年)是365.2422天,这样一来儒略历每年就长了0.0078天(11.2分钟)。
一年长11分钟不算什么,但累积400年就是3天的时间。到了公元4世纪的后期,当罗马人庆祝新年的时候,天文上实际日子是在三天之前。这个误差实际上一直没有得到修改一直在累积。先是罗马帝国,然后是罗马教廷,一直在使用这个误差累积越来越大的儒略历。
所以,这位临死前才皈依基督教的君士坦丁一世皇帝大概没有想到,罗马帝国本来用的阳历麻烦还没有解决,他又引入了阴历的因素,让复活节日期变成了各地教会发生争执,甚至闹分裂的一个原因。
君士坦丁一世也被认为是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的建立者,他一手在亚欧大陆交界处建立新都城(当时称新罗马、君士坦丁堡,即今天的伊斯坦布尔)。
不过罗马帝国自三世纪起就内争不断和外敌入侵,国力衰落,虽然后来有过像君士坦丁一世这样伟大的皇帝,但到了公元395年,罗马帝国还是无可挽回地分裂为东西两半。公元476年,北方来的日耳曼蛮族灭亡以“永恒之城”罗马为首都的西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一直持续到1453年才亡于奥斯曼土耳其。罗马帝国的分裂也标志着基督教的分裂,东部自称为正教(即东正教),西部自称为公教会(罗马天主教)。
在西罗马帝国的废墟上,罗马天主教虽然成功地跟北方蛮族联手建立了统治,欧洲进入中世纪,但是罗马帝国的荣光已一去不复返。其中的标志之一大概就是复活节日期问题拖延了一千年都没解决。
实际上,基督教会在二世纪开始,就出现两个纪念耶稣复活的日期:东方教会遵循耶稣门徒的传统在犹太人的逾越节,即是犹太历正月十四日。以罗马教会为代表的西方教会,就在逾越节后的星期日纪念耶稣的复活。无论哪种做法,都要看犹太历法行事,以至于有记载说,早期的教会要遣人去问犹太长老逾越节日期,才能确定基督教的复活节日期。
在325年第一次尼西亚会议,基督教决定不按犹太历法,而按照春分和满月,自行计算出复活节日期。但基督教世界马上面临了历法制定上的困难,由于儒略历本身已跟天文现象不甚相符,月相计算又困难重重,所以各地教会为了制定计算复活节日期的方法,进行了多种尝试,甚至规定出一个“天主教的月亮”,从而不依赖天文观察来制定“合理的”复活节日期。
由于复活节是如此重要而计算又如此复杂,以至于在拉丁文里专门有个词computus指“复活节日期的计算”,这个词后来成为英语里的计算computation,也是计算机computer的词源。
古希腊天文学拯救了复活节。中世纪又被称为黑暗时代,因为希腊的光荣和罗马的伟大均已消失,只有在修道院里才保存了残存的古代文献,因此教会和修道院成了文化教育中心,实行相当刻板的教会教育。
一直到12世纪,阿拉伯文化翻译保存的希腊典籍又通过两条途径重新传回欧洲,一条传播途径是西西里岛,这里汇聚了拉丁、希腊、阿拉伯、犹太各族的学者,另一条途径是基督教世界重新夺回的西班牙,在托莱多城的翻译中心,欧洲学者们和阿拉伯学者协力工作。在这场“百年翻译运动”中,欧洲学者找回了希腊哲学家、科学家们的著作,包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欧几里得、托勒密。
12世纪后期,在一些城市出现了名为“大学”的组织。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著作的重新出现(实际上是第一次为拉丁欧洲学者所知),对基督教也影响深远,呈现了希腊哲学和基督教神学结合在一起的经院哲学。对希腊文化的学习,在400年后16、17世纪收获了丰硕的成果,产生像哥白尼、第谷、伽利略、开普勒这些伟大的科学家,他们是我们一直在反复讲述的科学革命的主角。
科学革命首先发生在天文学领域,而对于古希腊天文学的继承与发展如此“给力”,幕后则是天主教对于统一复活节日期的追求。
中世纪时代已很明显的一个事实是,世界末日不会那么早到来,至少几位教皇宣称的世界末日都过去了,世界还安然无恙。而复活节日期不统一在各地教会之间造成了无数的纷争。试想如果连最神圣的耶稣复活日期都不能给出权威答案,那么教皇还拿什么号令天下信徒呢?看来已拖延近千年的历法改革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因此,在中世纪,尤其是文艺复兴前后,历代教皇对于复活节问题召开了多次会议,花了大力气鼓励天文学研究,进行历法改革,哥白尼也曾经接到过这样的研讨会邀请。教会进行天文学研究有个很有利的条件,天主教的教堂建设得非常高大,很容易在楼顶开孔,将阳光投射到地板上来观察太阳的运行,也就是把教堂变成了一座日晷。
持续数百年的努力,终于在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得到了回报。
最终完成复活节日期统一工作的要归功于两个人,意大利的医生兼天文学家路易吉·利利奥(Luigi Lilio,也叫Aloysius Lilius,1510 – 1576年)、德国数学家兼耶稣会修道士克里斯托夫·克拉维乌斯(Christopher Clavius,1538年-1612年)。
我们对利利奥的情况知之甚少,他来自意大利南部的卡拉布里亚(Calabria),曾在那不勒斯学习医学和天文学,他的弟弟安东尼奥也是医生兼天文学家。利利奥被称为是新历法的“第一作者”,他关于历法改革的建议文章由他弟弟提交给了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1575年送达历法改革委员会。利利奥非常杰出的贡献是,提出了一个月相周期“岁首月龄”(Epacts),可非常方便地计算新月出现的时间。
由于利利奥在1576年就去世,最终完成历法改革的是克拉维乌斯。他出生于巴伐利亚的班贝拉,在数学、天文学领域成就非凡。对于我们来说,第一位成功在中国明朝传播基督教的耶稣会士利玛窦(Matteo Ricci)就是他的学生(利玛窦称之为“丁先生”,因为拉丁文Clavius的意思是“钉子”),利玛窦和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所依据的就是他评注的十五卷本。
伽利略最初用于教学的天文学教材也是他写的,伽利略用望远镜观察星空之后,也首先把望远镜和观测成果与年迈的克拉维乌斯进行探讨(克拉维乌斯是一位反哥白尼主义者,但如果假以天年,不知道他会不会转变为哥白尼日心说的拥护者呢?)。
克拉维乌斯通过日晷观测,向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证明,1582年当年的春分已经从3月21日变成了3月10日。
为了把春分日调回3月21日,也就是消除儒略历在过去一千多年里累积多出来的10天,他把1582年10月4日星期四之后删除10天(星期序列仍旧持续),即10月4日之后是10月15日星期五。克拉维乌斯还提出新历法的置闰规则。在儒略历中,每4年设置一个闰年,这样每400年就多了3天。他提出了消除这3天的方法,每逢世纪年,年份需要被400整除才是闰年,在2月份加入29日,否则就不需要。
这样一来,实际上接下来的1600仍是闰年,第一个被消除闰年是1700年。这部由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颁布的新历法,被称为格里高利历,也就是我们现在使用的公历。
格里高利历重新使历法日期和天文现象保持了同步,使复活节这个极具象征意义的重要节日回到了公元325年关于“春分”、“满月”和“星期日”的规定上,从而解决computus计算问题。当然,随着天文学进展,后来又提出更便捷的计算方法,现在西欧国家使用的是德国数学家高斯的方法。
随着欧洲兴起,基督教传遍了全世界,格里高利历也就变成“公历”,公认接受的历法。
不过有意思的是,在格里高利历颁布时,天主教已经发生分裂,德国神学博士马丁·路德在1517年发起的宗教改革,使北欧许多地区变成新教(基督新教,在中文里被不恰当地叫做“基督教”),拒绝接受教皇的权威;再加上东正教国家本来就有自己的领袖而不尊奉罗马教皇的命令。
因此,在1582年只有西班牙、葡萄牙、波兰和意大利等天主教国家接受格里高利历;新教国家要在一百多年之后才陆续接受,比如英国直到1752年才进行历法改革;东正教国家更要晚几百年,我们说的俄国“十月革命”实际上发生在1917年11月7日,这一年底俄罗斯才接受了公历,而希腊一直到1923年才接受公历。
有意思的是,东正教国家对于复活节日期,仍然坚持根据儒略历来制定。因此与复活节相关的宗教节庆,一般要比西欧国家晚。看来在宗教人士看来,“政治正确”还是要比天文科学的地位更高一些。
从天文历法的角度来看,其实复活节日期计算面临的问题,是要把握太阳、月亮的运行规律,这也是任何一部历法要想做到准确无误必须解决的问题。
虽然基督教与希腊文化相伴而生,在复活节问题凸显时,古希腊天文学家们早已准备好了计算方法(以托勒密《天文学大成》为代表),过于由于当时宗教与科学的隔阂而错失了机会。一直拖延到了一千多年之后,拉丁欧洲重新发现了古希腊科学,进行学习和发展,才真正解决复活节日期计算的问题。宗教与科学的再度联姻,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比如,天文学在欧洲的再度发展,产生了哥白尼的日心说(哥白尼最初也想解决历法问题),催生了科学革命,最终导致科学与宗教分道扬镳,甚至一度势成水火。
再比如,克拉维乌斯在欧洲完成了历法改革,弄清楚了太阳、月亮的运行规律应该如何计算,他的学生利玛窦在同一时期到中国明朝传教,发现明朝正面临同样的历法改革问题,朝廷上下正为日食预报屡次失误而烦恼不已。
于是利玛窦敏锐地把握住了机会,提出通过帮助明朝改革历法,从而获得朝廷认可获得了广泛传播基督教的机会。由徐光启主持、邀请多位欧洲天文学家参与制定的《崇祯历书》,实际上全面翻译引进了当时的西方天文学,“熔彼方之材质、入大统之型模”(指明朝《大统历》)。根据《崇祯历书》制定的清朝《时宪历》虽然形式上还是中国农历,但内核已经变成了包括开普勒三定律在内的西方天文学了。
看来,复活节这个基督教节日,实际上早已通过各种形式,悄悄地影响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