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里的小飞侠

作者: A. Badyaev

来源: 物种日历

发布日期: 2017-03-14

本文详细介绍了北美飞鼠的飞行能力和空气动力学特性,通过科学研究和实地观察揭示了这种动物非凡的飞行技巧和适应策略,为工程师们提供了灵感。

还记得年初介绍的那个眼睛超大自带眼线的西伯利亚鼯鼠吗?今天的故事的主角,是它同样"飞行"技能满点的北美亲戚。经过几小时的雪中跋涉我到达了数英里外的森林湖,就着二月渐浓的暮色,我艰难地在林冠层中架好了闪光灯和高速摄像机。这个森林湖坐落于蒙大拿州的鲍勃·马歇尔联合荒原的边缘。这个湖畔是栖息此地的雌性北美飞鼠的主要活动走廊,根据前几晚的经验,我预计我的夜行研究对象会在凌晨2点20到凌晨2点50之间渡湖。

在蒙大拿,二月标志着北美飞鼠交配季节的开始。通常在这期间的晚上,每只雌性鼯鼠都会在一个吵吵嚷嚷的雄性鼯鼠小分队的护送下穿过森林。这些精力充沛的雄性鼯鼠和它们令人眼花缭乱的空中求偶追逐场面就是我力图摄制的内容。直到不久前,鼯鼠都被认为是被动滑翔者。它们毛绒绒的翼膜从脖子覆盖到前肢,并从前肢再覆盖到后肢。人们认为它们只是利用这层可扩张的翼膜在树冠空隙中进行加长版的跳跃,以及减轻着陆时的冲击力。

被动滑翔时,只能沿着线性路径做下降运动,纸飞机便是如此,利用垂直距离换取水平距离。尽管这样的滑翔是最轻巧的运动方式,却也有不稳定的缺点:姿态、两翼对称性或重量分布的任何变化都可能扰乱滑翔,造成不可控的坠落。这就像一架纸飞机突然某一侧负重,或一侧的机翼突然变换了形状就会坠落一样。但是当科学家们开始在实验室中对鼯鼠进行研究后,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物种的飞行与被动或恒定毫不相干。

研究人员最终发现鼯鼠对空气动力学的操控手段和飞行模式种类繁多,超过其他任意一种可以滑翔的动物。在单独一段飞行中,一只鼯鼠可能会分别使用多种飞行控制技巧,不同的鼯鼠还会使用不同的方法组合——令负责标记飞行模式的研究生和研究助理们感到绝望。讽刺的是,唯一一种没有被观察到的飞行方式就是被动滑翔。随着越来越多鼯鼠飞过风洞和封锁的生物系走廊,人们清楚地认识到它们对基本空气动力学约束的无视。

比如,科学家会经常看到鼯鼠以一个超高“攻角”随风飘去。攻角是机翼——这里指翼膜——和迎面气流方向的夹角。一般地,攻角到达15至20度,飞机就会失速。鼯鼠随随便便就会达到60度的攻角,即使是对最先进的喷气式飞机来说,这个角度也远高于令其失速坠机的数值。机翼前缘上下气压差造成的涡旋是飞机升力的主要来源,这些涡旋在攻角很大的时候会大幅下降,升力的缺失就导致了飞机失速。显然,鼯鼠的“翼”是个例外。

另外一项挑战了滑翔的基本空气动力学的发现是鼯鼠可以负重飞行,却不必妥协于飞行高度和轨迹。通过实验科学家们发现,产生6倍于自身体重的升力对于鼯鼠来说稀疏平常,有了这项绝技,它们可以在飞行过程中携带偷来的花生酱三明治,或者在更自然环境下,带走巨大的松球。实际上,即使是怀孕后期鼯鼠的飞行能力也不会受到影响。实验研究还发现鼯鼠可以以惊人的高速飞行,它们在飞行过程中控制加速的能力令人费解。

高速的好处很明显:提高的速度可以增强机动性,这对于需要在夜晚穿越障碍重重的森林的动物来说至关重要。然而,已知的鼯鼠飞行速度要远远超过滑翔本身可以产生的速度。在鼯鼠小小的身体内部隐藏着一种神秘的机制,无需振翅或内燃机就可以产生超乎寻常的升力,媲美动力飞行。以上这些发现表明,让鼯鼠去完成那些简单的实验室挑战实在是大材小用。

无论是从一根木头跳到另一根木头上,还是在实验员的引导下从台阶上滑行下来,都不足以让它们施展自己的飞行才华。所以,我需要在野外从事我的研究。在这里,飞行能力事关生死,至少事关交配的成功与否。这就是我在这个冰冷的二月中旬的夜晚来到蒙大拿西北部森林的原因。夜晚的湖畔,刚过凌晨两点三十分,几乎满月,我观赏了一场终生难忘的空中表演。开场是两只追逐的雄性鼯鼠,在我头顶高耸的云杉上部踏起的一片雪雾。

一只雄性没有抓住树枝,俯冲越过了湖面,第二只鼯鼠迅速加速,紧随其后。两只雄鼯鼠着陆后在湖对岸的树冠高层继续它们的争吵,看起来它们滑翔了至少50米而没有太多高度损失。接下来很快地,我发现一只雌性鼯鼠静静坐在我上方覆盖着积雪的树枝上。她在树冠中层,面朝树干,检视着一只有可能是今天早些时候一只红松鼠留下的大松球。

几秒钟之后,第三只雄性从旁边的树上张开翼膜降落下来,在他几乎垂直下降的最后阶段,鬼使神差地方向一转,刚刚好落在这只雌性下方的树干上。过了不久,这只雌鼯鼠蜷起身体,以40度角用力一跳,身体展开四肢伸直,纵身跃入高空。在接下来大概一秒钟的时间里,她的翼膜保持完全收起,变得扁平的尾巴维持垂直,提供额外的升力。当她到达弹跳的最高点,闪光灯照亮了她的每个动作:她展开翼膜,身体和尾巴上的银色皮毛完全压扁。

她仿佛定格了几个瞬间,随后便优雅地越过白雪覆盖的湖面,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在几分钟之内,我看到了偶然间冒起的雪雾,听见了压低的争吵声回荡在结冰的湖面。接着,这群鼯鼠就这样消失在黑夜之中,夜晚恢复一片寂静。解读鼯鼠们用以解决重大空气动力学问题的优雅方法,是工程师们灵感之源。有些问题实验研究已有所揭示,而有些我们还不得而知。首要的未知问题在于鼯鼠对“翼尖”的广泛运用。

翼尖是手腕外侧突出来的一根软骨,类似一根很长的第六指。这个特征在20年前首次由史密森尼学会的哺乳动物学家理查德·索灵顿(Richard Thorington)描述,他猜测这种翼尖与现代喷气式飞机的小翼作用类似。对于鼯鼠和飞机来说,翼尖的作用都是转移和留存沿两翼前缘产生的大涡旋,并且借此产生大量升力。但鼯鼠与飞机的关键区别在于它能在飞行中动态控制左右翼尖,以调整滑行速度和轨道。

这让他们可以在半空中急转以避开障碍或进攻的猫头鹰。空气漩涡会在滑行过程中自然形成。在自然的演化中,鼯鼠又更进一步地产生了一种天才的适应方法:不仅积极地产生更多漩涡,还借此增大升力。人类工程师“山寨”了这种适应方法,设计出了超音速飞机。不同于多数的滑行哺乳动物,鼯鼠的脖子和手腕之间有一层额外的皮毛薄膜,这可以用来将气流导入后面的主翼膜。

这部分翼膜可以向下弯曲,引导气流并在起飞时产生显著的向前加速度和升力,可以在高速追逐时收缩,或在长距离滑行的时候展平与主翼膜融为一体。在鼯鼠的单次飞行中,可以看到数种上世纪人类航空工程师顶尖发明的灵感来源,从鸭式超音速飞机无缝切换到灵活的喷气式飞机再到翼身融合飞机。接下来就是鼯鼠的终极秘密武器,翼膜本身。

在每只鼯鼠的发育初期,它就像是一大块后肢和前肢之间多出来的皮,这让一窝的鼯鼠小宝宝看起来极其像一摞煎饼。随着年轻鼯鼠的成长,在与超大翼膜匹配的过程中,各种肌肉和神经群会填充翼膜。这样的结果是翼膜的分布式控制,一些肌肉受局部神经控制而另一些肌肉受远处的中央神经控制。这种分布式控制的重要性在于鼯鼠可以独立调节左右翼膜各处的弯曲度和刚度。

局部的拉伸感受器检测到的气流细微变化会发出神经信号,使得翼膜可以部分坚硬、部分柔软。结合多种四肢运动,这种局部控制让松鼠可以在空中追逐中主动调节翼膜的宽度、形状和刚度——从长距离滑行中一片完全展开的薄膜,到极速下降最后减速时一个完全鼓起来的毛茸茸的降落伞。翼膜的肌肉还控制着翼膜边缘一些特化的毛发的方向。

比如,翼膜前缘的超长硬毛发通常在起飞和着陆时变化不同角度,产生微小的涡旋随即会被捕获在翼膜表面以提供升力。翼膜侧面这样的一组毛发同样可以在飞行过程中产生大量局部气流,而结合柔软的翼膜表面,这些毛发则可以为滑行中翼膜边缘的涡旋创造一个移动通路。更难以置信的是,鼯鼠似乎可以把捕获的涡旋主动地导向翼膜各处。人类工程领域最近似的存在是倾转旋翼机,比如V- 22鱼鹰。

但关键区别在于鼯鼠可以根据气流气压的细微变化即时调节“螺旋桨”的尺寸、数量和位置,这是航空工程师遥不可及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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