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一个稚童身前放了100块玩具砖,每块玩具砖成本1美元,共有50块红砖和50块蓝砖,拼一座牢固的小房子需要至少75块玩具砖。那么,虽然小孩可能更喜欢其中一种颜色,但这座小房子必然是由两种颜色的砖搭成的。
现在假如出现了一种新的制造技术,可以将原来这些玩具砖成本降低到1美分一个。家长们花同样的钱就可以买1万块玩具砖了,买上5000块红砖,再来5000块蓝砖。孩子们搭房子时就可以按个人色彩偏好随便取75个同色的玩具砖来玩,可以搭纯红色或纯蓝色的小房子,甚至还可以只用一种颜色的玩具砖盖一栋巨大的摩天大楼。
我们完全可以构造一种假象:世界上没有红色砖块,你看,我的房子全都是蓝色的。这种新技术就是互联网,红色和蓝色的玩具砖是那些为表达自己世界观而加工过的新闻故事,小房子则是我们自己的汇编故事。由于互联网上有海量的信息(或者说,海量的错误信息),我们完全可以搭建单色的“房子”。
而与此同时,我们又很容易被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所误导,我们天生倾向搜索能肯定自己观点的信息,并忽略掉那些与自己观点相左的内容。结果就是,如果我们不检查自己未核实过的偏好信息,那么我们所见的世界将布满单色的“房子”,或红或蓝。而当太多单色世界观的人聚集在一起时,便会产生扭曲的信念。
与此最密切相关的莫过于“披萨门”( Pizzagate)事件。有谣言称希拉里·克林顿及她最亲密的幕僚均卷入了贩卖儿童等一系列犯罪活动中,且由于这个传闻与人们所偏好的砖的颜色高度吻合,这个事件中是红色(译者注:红色指共和党,希拉里所在的民主党的代表色是蓝色),所以谣言还延伸出了许多细节,如民主党还有党内人士与希拉里同流合污之类的传言。这些细节粗制滥造,整个事件都是假新闻。
不过,确认偏误不是唯一一个使我们对诸如“披萨门”这样的假新闻信以为真的认知弱点。另一种认知弱点是合取谬误(conjunction fallacy),它让我们更易落入假消息的陷阱。合取谬误指出,如果虚假的故事是精心编纂的且富有细节,那么我们就更容易相信假消息。
一则消息里包含的细节越多(举个具体的例子,比如说克林顿和某个披萨店、密语、约翰·波德斯塔、某个百货或隧道等等有着不可告人的联系),就越是令人感觉合理可信,尽管实际上这事的可能性变得更小而非更大了。
在故事里堆满真实的细节,会让谎话也显得特别可信——韦小宝深谙此道。让我用个不那么极端的例子来阐释一下。
想象一位虚构的参议员史密斯,这个男人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他非常关爱他的儿子和女儿——他们在家乡的小镇上过着舒适的生活。以下两点哪个看起来更像真的:(a) 史密斯接受了赞助者的非法竞选资助;(b) 史密斯为了支付女儿在别的城市的昂贵医疗费,接受了赞助者的非法竞选资助。第二条听起来似乎更可信,因为它的内容与背景介绍一致,使得整个故事看起来更连贯充实。尽管如此,但其实第一条发生的概率更高。
原因很简单:第一条的情况是包含第二条的。
对任意论述A、B和C,A为真的概率总是大于A、B、C全为真的概率,因为如果A、B、C均为真时A肯定为真,反之亦然。有时“看上去真实”(plausibility)跟“概率上为真”(probability)之间不可兼得,需要取舍。问题是,现在红色或蓝色的“砖块”太多太多了,人们可以轻易地用它们来编造支持论述A、B和C的各种故事。
互联网几乎可以将每件事,每个人(甚至可能包括史密斯参议员这样的虚构人物)的弱相关或有明显错误的细节传遍千家万户。正因如此,人们很容易落入确认偏误跟合取谬误的陷阱。
人们相信不真实的故事,这不仅仅是由于我们的党派偏见和确认偏误,也有网上信息泛滥的缘故。如今任何人都可以从网上挑选大量的“事实”,用它们将一个简单的故事包装得繁复绚烂,貌似合理。在如何选择砖块,如何用它们码成小房子时,我们应更加谨慎。在偏好的影响下,我们亲手筑起一座座无窗的房子,蒙蔽了自己双眼。想要避免这种局面,我们需要更加理性与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