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摄于约1895年
撰文 Vivien Cumming
翻译 杨晚钰
审校 张士超地球上有一个地方，凝聚了自然无穷的力量，为一些神奇动物提供了独一无二的生存环境。海洋中布满生机勃勃的珊瑚礁，雨林覆盖的火山拔地而起，丰富的生态系统创造出无可匹敌的生物多样性。这就是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度过了8年时光的那片土地。
1854年到1862年，他在这里完成了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科学发现。华莱士在进化论的提出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他为我们理解岛屿对自然界的作用机制奠定了基础。华莱士将这片地区叫作马来群岛。现代生物学家称其为 Wallacea：一片由亚洲和澳洲之间的上千个东南亚小岛组成的岛屿群。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洋溢着生命的魅力。华莱士的研究试图解答一个最为基本的问题：生命从何而来？他的发现也将改写历史进程。
华莱士1823年出生于英国威尔士，他并不富裕，但对自然有独特的热情，因此他追随内心的感觉选择了这条路。起初，他将收集昆虫当作爱好，但内心探险的渴望指引他前去探索这个世界。生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英帝国对华莱士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因为此时国家开始掀起发现神奇昆虫的热潮，对自然博物馆和生物收藏品的需求也不断增长。华莱士得以靠做自己所爱的事来维持生计。但他的第一次探索旅程如同一场灾难。
华莱士来到南美洲的亚马逊开始了历险。巨大的森林简直就是新物种的宝库，似乎已经确保他将成为科学史上的重要人物。起初他和一个朋友——女自然学家 Henry Walter Bates 一同前行，但后来为了探索更多的土地，他们分开行动，漫游于亚马逊隐秘的河道中。4年后，华莱士准备回家，但他的船在驶到大西洋中间时着火了。
所有人都活了下来，但令人绝望的是，华莱士的样品，包括那些他准备带回家研究的活生生的动物，都消逝在这场大火中。这是一次悲痛的经历：华莱士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4年来劳苦的工作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但他并没因此而停止前行的脚步。1854年，31岁的华莱士开始了另一段旅程，这次是去马来群岛。这片区域离华莱士的家很远，许多欧洲人当时都不知道其存在。这次旅行将华莱士带进雨林的深处。
起初的旅程是从伦敦到新加坡。和现代的航空旅行完全不同，这次旅程历经6周，而且几乎用到了当时所有类型的交通工具。但在当时，华莱士依然惊叹这次旅程是如此的快。他的行李之多，其他旅客跟他比起来都算轻装旅行。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会带上几乎所有的东西，从家具衣服，到盐和胡椒。但对华莱士而言，除了这些必需品，还要带上用于样品采集全套的科学工具，包括捕网、盒子、大头针和笼子。
以新加坡作为基地，在此以后的8年时间里，他在这片区域附近不同群岛游历。在1854年写给他母亲的一封信里，他描述了日常的一天：“5点半起床。洗漱，喝咖啡。坐下来整理昨天的昆虫，小心地把它们放好晒干。Charles（他的助理）负责帮我修补网，插满针垫，做好今天出行的准备。8点吃早餐。9点出发到森林里去。路上我们要翻过一座陡峭的小山，每次到达时都大汗淋漓。
之后我们就在附近漫步探索到下午两三点，通常我们都可以带回五六十只的甲虫，其中一些非常罕见且美丽。洗过澡，换套衣服，又坐下来处理这些昆虫，把它们钉好。Charles 负责处理苍蝇，臭虫和黄蜂；现在我还不放心让他处理甲虫。4点吃晚餐。然后继续工作到6点。又一杯咖啡。阅读。如果捕到很多，我们继续工作到八九点。然后就睡觉。”在发现在这些新奇而激动人心的事物时，华莱士感受到自己是那样渺小。
他后来回忆道：“当我躺下聆听自然神奇的声音时，我意识到我是第一位到阿鲁群岛生活长达数月的欧洲人，我曾梦想过，但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到这里来。我想有很多人都渴望来到这童话般的世界，亲眼见证这些我每日都能遇到的神奇而美丽的事物。”8年的观察使他得出了惊人的结论。当时的科学家已开始意识到：我们的地球，以及地球上的生命，远比我们认为的更古老。不止是几千年的历史，而是几百万年！
地质学家 Charles Lyell 是该领域的一位重要思想家。他反驳过去的观点，认为地球在随时间变化，这是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诸如山峰的形成。华莱士是这个话题的热衷读者。作为一名思想自由，精力充沛的科学家，他毫不畏惧地告诉人们他的发现，且敢于接受那些具有争议的观点，因此他很乐于为 Lyell 的观点作证。但他也进一步提出了：生命也是随时间不断变化的。
比如猩猩这样的物种，就不是一直都一个样，而是一代又一代地逐渐演变。1858年，华莱士在印度尼西亚的特尔纳特岛写下了“特尔纳特岛随笔”，这部作品将要改变我们对生命的认识。在这篇文章中，华莱士指出，生存斗争会迫使一个物种转变成为另一个物种。
这一观点令当时的许多科学家十分欣喜，华莱士的朋友 Bates 在写给华莱士的信中说：“这就像真理一般简单明了，每一个能理解的读者都会为之惊叹；而且该观点完全是他独立完成的。”华莱士与英国自然学家查尔斯·达尔文经常来往通信，他将这一观点写信寄给达尔文。此时达尔文已经研究自己提出的自然选择理论20年之久，他的理论部分来源于1835年前往加拉帕戈斯群岛的经历带来的启发。
由于担心受到激烈的反击，当时达尔文并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但他很快意识到华莱士的发现与自己的观点相符，于是决定冒险一试。他决定同时发表他们两人的文章，这样就可以同享发现生物进化的荣誉。之后不久他们两人都出名了。只是在1859年，达尔文出版了《物种起源》一书，由此被誉为进化论的奠基人。而华莱士却被许多人遗忘了。
在科学界，人们知道华莱士更多是因为他提出了“岛屿生物地理学理论”：岛上环境影响物种分布的解释。华莱士注意到不同岛屿上的物种有很大区别，在巴厘岛和龙目岛上这种区别最为明显。就如他之后写道：“没有哪两个岛屿间的差别像巴厘岛和龙目岛这样明显。”他意识到，两座岛之间的水域很深，这意味着两岛的大部分物种都不能相互迁移。
还有一个例子是有关婆罗洲猩猩和苏门答腊猩猩的，它们很相像，却是不同物种，且仅仅分布在它们名字所对应的岛屿上。华莱士还意识到，绝大多数的岛屿过去都与澳大利亚或亚洲大陆连接在一起。当海平面上升时，它们就被海水隔开，上面的物种也因此分隔了。这意味着东南亚的一些物种其实有来自亚洲或澳洲的血缘。亚洲与澳洲动物种群的分界线因此被命名为华莱士线。他还热衷于写关于生物颜色研究的文章，探讨动物颜色多样性的原因。
2016年10月的一篇文章以现代的研究水平评论了华莱士当时的观点：在知识水平很有限的状况下，他的观点和如今相比并不差多少。在华莱士回乡后，他发现整个国家都为他和达尔文的发现而震惊。人们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思考他们在世界中的地位。华莱士收集了十二万五千多种物种，其中有五千种新物种。它们如今都还保存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中。
他的远航著作《马来群岛》成为当时对马来群岛最为经典的纪录，甚至在今天，许多科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依然会读这本书。它从1869年开始出版发行至今。跟随华莱士的足迹，我于2016年6至7月来到东南亚这些雨林覆盖的小岛上。和华莱士的时代一样，这里的雨林带给人身体和感官巨大的考验。你的脚可能会烂掉，你可能会被蚊子、蜘蛛、蚂蟥等随便什么你能想到的虫子咬得痛不欲生。
这里会让你大汗淋漓，衣服很快就会湿透而且难以再干。这听起来十分可怕，但置身于如此生机勃勃的生态环境中，为各种动植物所环绕，会让你觉得一切都值得。鸟儿的合唱声打破了黎明的宁静，就如一曲流动的交响乐慢慢传遍天际。阳光洒下，带来温暖，蝉成为音乐的主角。它们几乎盖过其他一切的声音，当然除了犀鸟的叫声，它们自己飞起时翅膀的扇动声，以及猴子在高高的树丛间晃荡时树叶的簌簌声。夜晚到来，雨林才真正开始焕发生机。
伴随着黑暗的到来，青蛙大声歌唱来吸引配偶。而此时蛇却正准备捕食青蛙，猫头鹰用它们清脆的叫声编制出柔和的旋律。河流沿着光滑的石灰岩河床边缘流下，形成壮丽的小瀑布。这些石灰岩原本是一层一层叠加在一起，但水流借着时间慢慢重塑了它们。遗憾的是，如今这样的雨林天堂常常受到一种可怕声音的搅扰——锯链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树丛间。尽管这片地区生物多样性极为丰富，但栖息地的破坏已使许多物种的生存受到威胁。
华莱士在100多年前就已预知了这一问题。在 Wallacea 群岛的许多地区，砍伐树木已成常事。华莱士一直对爪哇岛充满兴趣，这个他口中“地球上最美好、最有趣的热带岛屿”，充满了“美丽而多样”的野生生物，它们“形态奇异，全球其他地方都无法找到”。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老虎和犀牛依然可以自由生活的地方。但他注意到“现代文明正在这里慢慢扩张”，这一趋势还在不断继续着。
现在，爪哇已成为这片区域人口最密集的地方，1.45亿人在此定居。森林还在不断被砍伐，爪哇虎已经灭绝，爪哇犀牛成为世界上最濒危的犀牛。华莱士告诫他的读者，这个世界并非为了人类的利益而被创造。他在《马来群岛》一书中写道：“不管是树木、果实，还是动物界中生产的各种产品，都不是专为人类的使用和便利而存在的。” 除了认同华莱士的话，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将这些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