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俗称“蒿子”。在分类学上,蒿是菊科(Asteraceae)春黄菊族(trib. Anthemideae)蒿属(Artemisia)这个家族所有成员的统称。
蒿属成员有不少种类是山野路旁、房前屋后的杂草;尤其是撂荒地,常常可以形成大片蒿属群落。因为这些山野之蒿颇为常见,所以在中国古代早就有了很多名字:蒿、艾、菣、苹、萧、藾、萩、蘩、蔏、蒌、蔚等。考证这些名字指什么植物是非常繁琐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是无法完成的;更何况其中某些字可能指的是特定季节特定环境的蒿,而非指代整个物种。
今天我们只能大概说:蒿、菣(qìn),是叶子上白色绒毛不那么多的种类(所谓“青蒿”),典型的物种是黄花蒿(Artemisia annua)。苹、萧、藾(lài)、萩(qiū)、蘩(fán)、蔏(shāng),都是叶子下面白色绒毛比较多的种类(所谓“白蒿”),典型的物种是艾(A. argyi)。蒌可以认为是蒌蒿(A. selengensis)。蔚(wèi)可以认为是牡蒿(A. japonica)。
如今,除了蒿、艾、蒌这三个名字外,古文里其他指蒿的名字都不用了,有的还成了读半边也读不出来的冷僻字。“蒿”成了蒿属植物的通称,“艾”成了A. argyi这个种的专称。至于“蒌”,只能存在于“蒌蒿”这个复合名称中,在口语中还常常讹为“芦蒿”、“藜蒿”之类。
有趣的是,虽然《诗经》里有许多“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样的诗句,但其实由于蒿子的适口性差,牲畜是不怎么喜欢吃蒿属植物的。在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地之中,往往最后被牲畜啃食的才是蒿子。只有当蒿子在春天刚刚出苗时,味道一般比较清淡,牲畜才多在这个季节取食蒿属植物,民间也多在此时采集作野菜食用。
当然,现实中的山野之蒿可远不止这几种。仅在黄河长江流域,常见的山野之蒿有艾(A. argyi)、野艾蒿(A.lavandulifolia)、南艾蒿(A.verlotiorum)、蒙古蒿(A. mongolica)、红足蒿(A.rubripes)、五月艾(A.indica)、魁蒿(A.princeps)等。
为何蒿要有这么多讲究?没办法,人家本来就是一个繁盛的属。现代动植物分类学鼻祖、双名法的正式确立者林奈最喜欢用欧洲神话里的众神之名来命名动植物,蒿属也是这样命名的。这个属名Artemisia来自希腊神话中的月亮与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Artemis),至于林奈为什么把高贵女神的名字派给了不起眼的蒿草,我们不得而知,也许是蒿子散发出的芳香气味与女神一样吧。
这位月亮女神的化身可谓繁多——全世界的蒿属植物共有约400种,中国有210余种,占世界种类的一半。蒿属成员广泛分布于北半球温带、寒带和亚热带地区,仅有少数种类分布到南半球。
依据形态特征的不同,蒿属家族有三个分支,在分类学上分别为三个亚属:蒿亚属(Artemisia subgen. Artemisia)、龙蒿亚属(Artemisia subgen. Dracunculus)、绢蒿亚属(Artemisia subgen. Seriphidium),我们姑且称之为蒿类、龙蒿类、绢蒿类。
因为蒿属种类众多,一般人很难鉴定到种。然而,把一株植物认到蒿属却很容易,因为它们太有特点了。《现代汉语词典》在解释“蒿子”这个词时说得好:“通常指花小、叶子作羽状分裂、有某种特殊气味的草本植物。”这个解释把握了蒿属最重要的三大特征。
除了在幼时作为牧草外,因为蒿属植物含有挥发油,它的主要用途便总是围绕着这些散发着特殊气味和味道的成分打转。
由于艾及其多个近缘种在各地均有较广泛的分布,民间所用的“艾草”并不一定是艾(Artemisia argyi)这个种,也包含了宽叶山蒿(A. stolonifera)、野艾蒿(A.lavandulifolia)、南艾蒿(A.verlotiorum)、蒙古蒿(A. mongolica)等种类,甚至还包括同属菊科但亲缘关系较远的鼠曲草(Pseudognaphalium affine)。
包括艾在内的多种蒿属植物,如野艾蒿、五月艾、茵陈蒿、牡蒿等,在中国乃至欧亚许多国家民间常作药用,宣称的功能多为清热、消暑、解毒、止血等。要说蒿属植物真正为现代医学认可的药效,首先当然是黄花蒿(Artemisia annua)所含的青蒿素,具有抗疟功能。此外,绢蒿类有几个种——主要是蛔蒿(Artemisia cina)和海滨绢蒿(A. maritima)——对医药也有过贡献。
清明时节,多种蒿属植物已经返青,但气味还不是太浓,此时正适合采食。以艾为代表的多个近缘种均可作野菜食用,其中以蒌蒿的气味最为清淡,可能是蒿属成员里最好吃的一种,食用部位是其幼嫩茎秆。在欧洲,蒿属最有名的成员莫过于龙蒿(Artemisia dracunculus)。它野生于欧洲东部至东北亚的广大地区,我国西北、东北和华北北部也有分布。
在欧洲历史上盛极一时的苦艾酒(absinthe),其原料之中也有蒿属植物,制作方法是用高浓度的蒸馏酒浸泡、萃取某些蒿属种类花和叶中的精油成分。最为常用的种是中亚苦蒿(Artemisia absinthium)和西北蒿(A. pontica),事实上,“苦艾”正是中亚苦蒿的俗称,它的西文名字absinthe与“苦艾酒”一词相同。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无论是艾还是龙蒿都含有一种叫侧柏酮(thujone)的肝毒性物质,多食容易对肝脏造成毒害,有些人的体质可能更敏感。在欧洲,含有龙蒿的制品都会经过严格的安全检验,要求侧柏酮的含量低于一定水平。但在中国,因为民间制作食物的艾草常常采自野外,侧柏酮的含量便无法控制,应该予以注意。
最后,说起对蒿子的物尽其用,北美洲的原住民印第安人也不甘落后,早就开始利用当地产的蒿属植物了。如加州蒿(A. californica)可以作茶或调味品,祖尼蒿(A.carruthii)的种子在祖尼人(Zuni people)族群中被当作传统食物,丝叶沙蒿(A.filifolia)由于叶质柔软顺滑,甚至可以用作厕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