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大道上游客的脚印能存留多久,沙滩上那个嬉戏孩童的脚印明天是否还在,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我死后能在化石记录中留下一点点印记吗?
化石可不单是骸骨。它也可以是生物体实际形态的一部分,比如一副骨架,或碳化的植物遗骸;化石也可以是一个生物体在很久以前死去时形态的写照,像是河底的脚印,或是树枝漂过时在河底随意画下的圈圈,又或者像“蓝湖犀牛”,那个有1500万年历史的两角犀牛模型,岩浆涌进湖里时裹住了它,随后岩浆冷却,形成了这个模型。
大部分物种是意外变成化石的。公园大道上的脚印以及我的鞋印,也可能会被一块石板保存下来,供未来的古生物学家推敲。不过真要想实现的话,这些印记必须在被新的沉积物完全盖住后也能维持形态才行,清晨的湿气可以帮上忙,美国拱门国家公园外那些早期侏罗纪恐龙的足迹大约就是这样形成的。
要是让我选,我更愿意留下一具全身化石。我走过沙漠,留下足迹,鞋底固然可以记录我的过往,但留下一整副骨架才更显风流不是吗?至少也得留下部分骨架。
我才不要进棺材。埋藏学研究的是生物体死后的长期历史,如果我反向运用它或许能提高我现在的身体留下骸骨的概率。经过调研之后我发现了两件事。首先,我不能进棺材(虽然有些违背传统,但是牺牲这一点又算什么呢)。而且我得尽快被沉积物埋藏,越快越好,以防身体死后被各种生物体腐蚀。
更重要的是,我得谨慎选择葬身之所。要想形成化石,先得被埋起来,也就是说我需要找一处沉积活跃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化石都出自沉积岩的原因。那些生活在山上,且其栖息地备受侵蚀的动物,我们对它们则几乎一无所知。
被快速埋藏的我应该能抵挡食腐动物的破坏。就算我的骨肉碎屑最终不幸进了食腐动物的排泄物(虽然有点恶心),也还是能算作化石记录的一部分。不过我当然觉得还是要相对完整一点才好。
食腐动物并不是唯一的破坏分子。我的身体还需要历经整套生态循环的严酷考验——细菌、真菌、穴居昆虫、植物根茎——才能看到一丁点成为化石的曙光。
所以即使我有兴趣把自己埋在河漫滩上,让遗骸埋在一大堆细粒沉积物之下,也无法保证自然的清道夫不会把我的身体资源据为己有。
让我死在沙漠里和火山旁。沉积形成方式并非千篇一律,不同的方式以及其他的环境因素也会影响骨骼的长期历史。如果我选了沙地河道,那么我的骨架可能会被冲散,落到各处去,只留下一片令人费解的四散的骨头和碎屑,这可不符合我的预期。
埋在沙漠里则有一些额外的好处:我风干的尸体可能会变成甲壳虫等居住在骨头里的昆虫的家,它们曲曲折折的行进路线也将永久记录在我的骨头上,这真是不胜荣幸。埋在深海里的效果也类似:等鲨鱼和蟹类吃饱喝足,我的骨头可能就成了食骨蠕虫的家,它们靠鲸鱼骸骨等海底大餐来延续自己奇特的生命循环,这些奇怪的生物体在我的化石里创造了化石。
如果我不仅想让骨架保持完整,还想再保留点头发和软组织的话,那么被刚喷出的火山灰埋葬是个不错的选择。大量有羽毛的恐龙和中生代哺乳动物就通过这类沉积方法被保存了下来,周身还有一圈圈的皮毛。不过有一点让我失望:即使是刚喷发的火山灰,大概也没法保存我那件搞笑的印花T恤,不管怎样我都打算穿它进坟墓,只求能博未来的古生物学家一笑。
要不然就让我死在淤泥里。仔细权衡各种因素之后,我还是打算效仿始祖鸟——沉到低氧的淤泥里去。这种早期鸟类的遗骸在一个古老的环礁湖底待了超过1.5亿年,彼时欧洲还是群岛,海底缺氧的环境很不友好,连细菌都不愿意落脚。得以保存下来的甲壳类动物、鱼类、翼龙以及始祖鸟的精美遗骸历经万古,跻身大自然最壮丽的艺术品之列。
不过再完美的埋葬也不一定能被发现。在未来的几百万年里,沧海也能成桑田。我的遗骸就算真的成了化石记录的一部分,也可能会被埋在未来探险家完全不可触及的地方。就算我在地表某个可以企及的地方安息,我的遗骸也可能会被侵蚀、被破坏。甚至可能将来根本没有什么探险家。
这就是每找到一处化石都叫我们欣喜若狂的原因:面对这么多潜在的破坏因素,还是有一些过去的碎片保留了下来,记录着曾经的故事,最终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