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史上下场最惨烈的球衣。这一切的起点,是北京时间7月5日,NBA前雷霆队当家球星凯文·杜兰特在《球员论坛》上宣布自己决定加盟金州勇士队。如果要做类比,大概是菲戈从巴塞罗那转会去了皇家马德里,《科学》的总编过档到《自然》,又或者马化腾从腾讯辞职去了阿里。总之,杜兰特的选择让整个俄克拉荷马城的球迷都陷入了失望、愤怒和沮丧。
除了气不过用机枪扫射球衣的人,不少球迷也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丢弃、烧毁杜兰特球衣的视频和照片。中外球迷论坛里,关于杜兰特决定的纷争也持续不断,不少球迷将这和2010年詹姆斯“将天赋带到南海岸”决定效力迈阿密热火的行为相比较,认为杜兰特的所做所为背叛了球队,其中甚至不乏言语激烈的雷霆蜜将杜兰特称作“叛徒”。
非球迷或许会疑惑,为什么一个球员的离开会引起如此之大的波动。事实上,主队、比赛和明星球员对狂热的球迷带来的影响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深远。那些把杜兰特的出走当做背叛的狂热球迷,已经把自己的感受和球队融为一体。早在数十年前,这样的“体育狂热”就吸引了心理学、社会学以及生理学领域的研究者对其加以剖析。
“球队即我,球员即我”的延伸几乎所有关于体育迷的研究都表明,成为体育迷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益处。
想想同队球迷之间的情感纽带和一致的目标,它们可能惠及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华盛顿大学研究运动社会学的约瑟夫·韦斯教授指出,如果我们所支持的队伍表现出色,这种结果就会反映到球迷的生活中,从炫耀的权利到归宿感和身份认同,主队的优异成绩能给予球迷非常美妙的感受。当西部决赛上雷霆队将勇士逼到悬崖边上时,俄克拉荷马城球迷的欢快之情必定溢于言表:这就是我们的球队,我们赢了!
早期的心理学研究发现,球队头天的胜利真的能让球迷第二天自我感觉更加良好,这被社会心理学家们称为“沾光效应”。当然,在球队表现不好时,跟球队联结不深的球迷也会表现出相反的效应,主动和球队撇清关系,不说“我们输了”,而说“他们输了”。
相比于这些“不可共患难”的球迷,死忠在球队输球时做出这种举动的倾向就低一些。对球队认同越强的球迷,受“沾光效应”的影响也就越大。球队赢球,他们会高兴地宣称“我们赢了”。然而,铁杆球迷的骄傲和认同也会存在缺点:作为死忠,他们会偏袒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内团体”。如果这样的归属感强烈到让人认为球队就是他、他就是我,而我们是一体的——那么球迷的想法就到了非常偏向球队行为的地步。
输球?黑哨!恶意犯规?对方假摔!乃至于当球队深陷丑闻泥淖的时候,球队的行为做申辩和开脱成了球迷的本能反应。比如在美国橄榄球联盟中,狂热的波士顿球迷本·阿弗莱克因为新英格兰爱国者队的“泄气门”事件,在不少脱口秀节目中为球队辩护。这其实就是球迷自我保护行为的体现,因为球队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当家球星等同于部落战士?当个“死忠粉”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影响?一种心理学假说主张,这种对于运动的狂热可能要追溯到人类在不同小部落中生活的时期,那些击退其他部落侵扰、保护自家部落的战士们被当做部落子民的代表。而在现代社会中,杜兰特这样的联盟巨星则成为了他们所在城市的象征——因此也是球迷本身的象征。
“体育巨星就相当于我们部落的战士们。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罗伯特·西奥迪尼从20世纪70年代就开始研究体育迷的狂热,他指出,球迷可不单纯是在享受体育本身的优美与和谐,他们的自我和主队的胜负结果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可以说,球迷所钟爱的选手也就代表着球迷本身。这种“代表”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它还切实影响着球迷的生理反应。1998年,佐治亚州立大学的保罗·伯恩哈特团队发表了一项著名的研究。
他们发现观看经典对决赛事的男性观众,会随比赛结果经历睾酮水平的变化:获胜球队球迷的睾酮水平上升了20%左右,而失利球队的球迷则出现了相似程度的睾酮水平下降——就像真正参与了对决的运动员一样。
科学家认为,我们大脑中的“镜像神经元”并不只会在参与运动时被激活,观看其他人进行运动比赛时也会同样被激活。这项发现,同样也解释了为什么球迷能拥有和运动员相似的体验。
按照这种假说,现在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在过去的9个“战争季节”,凯文·杜兰特一直作为“雷霆部落”的主心骨,代领部落不断攻击和抵抗其他29个部落,6次带领“雷霆部落”成为西部前八强,部落子民骄傲地穿上他的战袍,感受着他在场上的情绪起伏和睾酮变化。当他取得胜利,人们高呼的是“我们赢了”——他成了支持者的延伸。
然后这点延伸被砍断了:这个被奉为部落象征的人转投了在最近一次交锋中与自己冲突最为激烈的“勇士部落”。从那些过去为杜兰特的神威摇旗呐喊,而今因他的出走而焚烧球衣的球迷身上,你不难理解已故的佐治亚州立大学教授詹姆斯·达布斯所说的话:“我们真的是部落生物。”
当然,这样的部落假说并不是用来给狂热球迷的行为开脱的。在社会学家眼中,这些举动的本质是“去个体化”遇上“去抑制化”的结果:当你投身狂热球迷的群体中,你可能会失去自我认知,对他人如何评判你的顾虑也减少,最终在责任分散的环境下全然不顾日常生活中的限制或准则,做出平素里不会做的行为。所以,我们可以见到平日里极度害羞的球迷在球场边大声欢呼,和陌生人一起狂嘘客队,甚至做出诸如焚烧球衣这类激烈的举动。
研究提示,球迷的激素反应跟球队表现的关联在重要的对决中才更加密切。今年苦战7场的西部决赛,恐怕已让杜兰特的新东家勇士队成为了让雷霆球迷撕心裂肺的“死敌”。需要明白的是,即便球迷和球队之间能够形成部落般的联结,球员本身也都只是“雇佣兵”一样的存在。除了为本队球迷而战,他们还都会有自己的打算——荣誉、忠诚、成长、利润,等等等等。
在同一队伍奋斗到退役也好,追随多支队伍谋求成长或冠军也罢,都是“雇佣兵”考虑到自身意愿的前提下做出的选择。
从加盟热火到今年为克利夫兰赢下时隔52年的冠军头衔,勒布朗·詹姆斯从克利夫兰的“叛徒”到重新成为城市的英雄之间也不过只隔了6年。虽然凯文·杜兰特的离开现在给俄克拉荷马城球迷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但谁说得准未来会怎样?当一场精彩的赛事再次打响,铁杆球迷们依旧会找到代表自己的部落英雄,和球队一起走过新的辉煌或低潮。对于他们来说,球员总是来去变幻,但自己永远会和球队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