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并没有忠实记录我们的经历,但它的欺骗行为是为了我们好。人们都希望能拥有更好的记忆力。大家总在抱怨,“如果我不这样健忘就好了”,“我总是忘记电脑的密码,记不清邻居的名字。”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对此感同身受呢?作为一个研究记忆科学的心理学家,真是难以说出口,我的记忆力也经常差得出奇。当有人问我,“周末过得怎么样啊?”我却费尽力气都回想不起刚过去的周末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但正是因为我研究记忆力,所以我能更强烈地意识到,记忆的缺陷才是其最重要的特性,即使有时候它让人觉得懊丧痛苦和不方便。人的记忆并不是一个精确记录每个时刻的录像设备,也不像计算机硬盘那样能海量储存逝去的往事。人类的记忆只会记录事件的大概内容,并且往往经过了一点儿自我美化,还充斥着大量错误的修正,并附赠了让你明天早晨起来感觉好受一些的“止痛药”。
人最擅长的就是对细节的遗忘。在一项研究中,我们让大学生回忆他们在高中时期的成绩,并告知他们,研究者将会从高中获取其真实成绩,所以撒谎没有任何意义。结果显示:他们回忆起的成绩有五分之一都和实际不符,而不同等级的成绩,被误记的概率也是不同的。分数越高越不容易记错:得了A的时候总是能准确地被回忆起来,但得了F的时候却难以被想起。总体来说,人们记忆中的成绩要比真实的成绩更优秀。
这些发现都很好地解释了,错误的记忆可以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从而增进健康。其他研究还发现,错误的记忆还可以保护我们对公平正义的信念。一项在加拿大进行的研究中,研究人员要求受试者阅读一个赢得几百万乐透大奖的幸运儿罗格的故事。其中一部分受试者读到的是,罗格是一个工作努力,与人为善的好人;另一部分受试者读到的却是:罗格总是好吃懒做、怨天尤人、对人冷漠,他根本不配有这样的好运。
其后,当研究人员问到罗格赢得奖金的具体数额时,那些认为他不配得到这笔奖金的人比另一组受试者给出的答案平均低了280000美元。
记忆力就像是我们的好朋友,保护我们尽量不受坏消息伤害,也不被有关自己的残忍流言伤害。这样的例子很多,不只是前面提到的两个。即使我们从准确可靠的来源得知一家声誉良好的律师事务所雇佣了一个连环诈骗犯,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们也会错误地认为那只是不靠谱的传言。当有人对我们的性格特点做出反馈时,我们也会有选择性地遗忘那些负面的评价。总而言之,美好记忆的欢愉远远比糟糕记忆的伤痛保存得长久。
随着这些小小的自我欺骗不断积累,记忆像是一个对我们过度保护的朋友,让我们对世界、对自身获得了一种经过曲解,但却更积极美好的认识。谁不想戴上这幅玫瑰色的眼镜呢?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心理学家询问了一些普通人是否愿意服用一种能让痛苦记忆完全消失的药物(假如存在的话)。有趣的是,大部分人(82%)都选择了拒绝。
无疑,我们认为个人记忆的真实性(表面上的)十分重要,不论这些记忆是正面或是负面的,很明显,主动改变记忆对大多数人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
但是,一个所有往事都真实、客观、纯粹地完美保存在记忆中的世界,真的美好吗?这很值得怀疑。虽然错误的记忆常常带来麻烦,有时甚至导致灾难。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它对保持自尊、维持满足感和增强健康却有着奇妙的作用。至少从这个角度看,我们不该仅仅因为记忆欺骗了我们,就对这个喜欢摆布人的朋友过多地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