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热衷于都市传奇和灵异故事,想必听说过《黑色的星期天》这首曲子的威名——这是匈牙利作曲家赖热·谢赖什在自己与女友分手后,在极度悲恸的心情下创作出来的。据说这首曲子由于过度悲伤绝望,很多听众在听完后深受感染而自杀,因此它甚至一度遭到了BBC等国际知名电台的禁播。但你也许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人们将一系列自杀事件归咎于一本小说的流行。
1784年11月,在这本小说出版十年后,《绅士杂志》发表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讣告:Mr.G的女儿格洛弗小姐,一位杰出的舞蹈大师在家中自杀,在她的枕下人们发现了这本小说。无独有偶,1865年,德国作家J·W·阿佩尔也讲述了两起因为此书而自杀的事件。一位青年手中紧握着这部小说的副本,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还有一位悲伤的母亲声称,自己那自杀的儿子在书中关于死亡的句子下划线,然后选择了自杀。
这些故事一再证明着青年自杀同本作的阅读之间存在着因果联系。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自杀的传言在大西洋两岸的读者间广泛传播。通常情况下,报纸会竭尽全力报道这些新闻,人们则热衷于这些悲剧,手中捧着这本书,仿佛也在等待自己死亡的时刻。这本“魔性”的书就是歌德创作的文学名著《少年维特之烦恼》,它是一部书信体小说,讲述了一个名叫维特的少年充满折磨与痛苦的爱情。
维特在信件中表达了他对于绿蒂,一位已经名花有主的姑娘的强烈情感。他在自己的困境中进退维谷,难以抉择。走投无路的他最后选择了自杀。他的拒绝妥协和愿意为爱而死的浪漫的理想主义在小说那些年轻读者们心中激发了共鸣。
那一代年轻人将维特视为他们的英雄。他们中的许多人摘录他的信件,模仿这位悲剧偶像的矫揉造作的行为。报纸上随处可见那些少男少女们为维特那悲剧性的死亡而痛哭几天甚至几周的报道。
维特的追随者们复制了他们那悲剧英雄的时尚。成群的年轻人穿上黄色长裤,搭配蓝色燕尾服和长靴来模仿维特的造型。小说也促进了维特周边纪念品销售和制造产业的发展。这种通常被描述为“维特热”的现象反映在绘画、雕刻、小说和相关主题风格的日常用品中。
《少年维特之烦恼》火了,欧洲当局惊了。许多官员和评论家认为,歌德使用有煽动性和极富同情的叙述方式来描写维特陷入自我毁灭的行为,仿佛就是在使自杀合法化。
他们认定这部小说对公共安全,尤其是对敏感脆弱的年轻读者造成了威胁。1775年,莱比锡大学的神学教师以“这本小说的发行传播会导致自杀行为的蔓延”为由请求官员禁止它的出版,莱比锡市议会批准了这一请求,并以自杀频率的增加为理由禁止小说发行,甚至禁止维特式的穿着。这一禁令诞生于1775年,直到1825年才取消。
对于这部能影响读者的小说的不安情绪并不局限于神学家和卫道士。
在瑞典的一场针对本书的讨论过程中,诗人约翰·凯尔格林(1751 - 95)曾表示出他对于维特式自杀或许会广泛传播的假设,他对这种情绪化的文学作品表示担忧。连最著名的德国启蒙运动的代表作家和哲学家之一莱辛(1751 - 91)也对“维特热”感到不安。莱辛承认他喜欢这本书,但他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表示,“小说带来的坏处可能多过好处”。
莱辛对主人公的神经质和他的死亡方式表示不安,担心同样境遇下的某个年轻人可能模仿他。
事情越传越邪乎,但这本小说真的引发了那么大的恶劣影响吗?现代对于维特热的研究指向了不同的方向。实际上,小说读者所表现出来的焦虑比那些有关自杀风潮的警告的焦虑少得多,而且这些警告惊人地缺乏经验证据。那些自杀故事:什么“格洛弗小姐”,什么无名受害者,这些自杀场景被设计得大同小异,其实没什么实际内容。
关于“维特自杀热”的报道就像歌德小说中的维特之死一样是一种虚构。维特的读者们多半会被这些围绕小说的争议所影响,甚至歌德自己也觉得悔恨,不过虽然有那么多假正经的危言耸听,小说的读者还是源源不断。
在今天,我们将这种现象定义为青年亚文化,这种“粉丝邪教现象”的出现也是小说强大吸引力的证明。随着小说阅读日益流行,大众传媒的时代来了。
当时的小说,如塞缪尔·理查森的《帕梅拉》(1740)和卢梭的《新爱洛琦丝》(1761)轰动了文坛,都引领着欧洲读者的想象力。但一些公众审议则认为这些小说阅读的流行可能会让读者失控:读者对文学人物产生强烈的亲近,并由此产生一些模仿行为,信马由缰的幻想会使读者失去与现实的连接,并以小说中浪漫人物的所作所为作为自己的行动准则。
1974年,美国社会学家大卫·菲利普创造了一个概念:维特效应,用以描述那些由于传媒引起的对于自杀的模仿行为。而在二十一世纪,维特效应则常常表现为人们对于网络自杀,即自杀行为的网络盲从者所表现出的道德忧虑。不过,一本小说都可以导致人们自杀的时代大概是一去不复返了。至少,你现在拿起这本书,一定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