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科学昌明的时代,也是一个科学精神堪忧的时代。人造航天器可以飞越50亿公里探测太阳系的边缘,基因编辑技术已经能够在分子层面改变生命本身,触手之间我们可以连接整个世界……如今,科技的发展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工作、沟通的方式。
然而,我们同时看到,“伪大师”大行其道,转基因争论撕裂整个社会,“诺贝尔哥”热炒让引力波发现黯然无光,“公民科学素质基准”的出台饱受诟病,中国社会普遍缺乏科学精神的真实底色暴露无遗。
这是一个物质丰盛的时代,精神的演进却未能同步。自1990年代人文精神大讨论后,经历市场经济洗礼被分解的社会如何抵抗资本和市场的碾压?传统文化如何创造性地实现现代转型,日益强大的中国如何与世界对话?
在经济结构转型的今天,当创新的话语代替了革命话语,当科技一往无前地大踏步单向度前进时,人们在争相追逐浪尖上的舢板,身心两端的彷徨与焦虑却如身下汹涌的大海。在这样的背景下,《知识分子》与上海《文汇报》特别策划“科学精神对话人文精神”跨界论坛,邀请到来自科学与人文两大领域的八位学者,5月7日,会聚“文汇讲堂”第100期进行了两场对话。
八位学者分别是:《知识分子》主编、神经生物学家鲁白,黑洞、宇宙学专家张双南,人工智能专家张峥,数论专家、诗人蔡天新,法学家季卫东,音乐学家杨燕迪,认识论专家郁振华,元史专家姚大力。
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如何融合?这是一个跨界的话题,迎来了一个跨界的主持人。
科学研究是一项人的活动,但在主持人鲁白看来不仅仅如此,他将之视为一种精神生活方式,“它是创造、想象、观察、分析、推理、演绎、归纳等等智识生活要素的综合体现,代表了更高阶段的生活追求。我为拥有这样的生活而深感欣慰和幸福。”在当天上午的演讲中,鲁白饶有趣味地解读了人的物质生活、情感生活、智识生活和精神生活背后可能的神经科学原理和若干有意思的科学发现。
在下午的对话环节里,学者们对于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理解几乎一致:科学精神可以概括为实事求是的探索精神和超越前人的创新精神。而人文精神则是在追求人的本性过程中对人的价值、人生意义的追寻。
内涵与外延,历史与未来。“科学”、“人文”作为人类精神两大活动场域,在当今全球化、复杂化、网络化,人工智能和科技革命的大环境下,内涵和外延有何变化?
“今天强调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有它特定的时代背景”,法学家季卫东解释道:一方面,“创新驱动”是当前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必然方向;另一方面,中国和世界都面临500年一次的大转型。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软实力如何相应提升?一方面我们要以新的启蒙运动、文化自省,改变原有的精神结构,另一方面需要提供一个引领未来世界发展的新的思想框架。“总之,经济创新,文艺复兴,是我们讨论科学与人文之间关系的重要背景。
”季卫东强调。
警惕创新的迷思。音乐学家杨燕迪谈到,科学创新,在于不断发现新的事实和新的证据,超越前人的认识,而艺术创新则在不断修改规则、改变目标,发现人性的不同侧面,对人的生存状态有深切体验,发现新的意义,并非都是后人超越前人。姚大力也认为应该对人文创新与科学创新有所区别。他表示,科学的通用性及其无上权威很容易引发唯科学主义倾向。用科学领域内的创新尺度去衡量并要求人文学科,就可能导致人文精神的衰微。
警惕两种文化的负面。在全天的讨论总结中,郁振华提到了著名的“斯诺问题”——科技知识分子和人文知识分子正在分化为两个言语不通、社会关怀和价值判断迥异的群体,这必然会妨碍社会和个人的进步和发展。这是1959年5月,著名的英国科学家C.P.斯诺在剑桥大学作了题为《两种文化与科学革命》的讲演中提到的“两种文化”的焦虑,并很快成为世界范围内的议题。
“今天,人文学者走出书斋,科学家们走出实验室,就是对‘斯诺问题’的一种回应,这是非常有意义的。”郁振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