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身体束缚的“我”——那些“丹麦女孩”们的故事

作者: 李子

来源: 果壳网

发布日期: 2016-03-06

本文探讨了变性人/跨性别者的社会接纳、法律规范、自我认同等问题,以及医学手段在改变生理性征方面的进展和争议。文章通过电影《丹麦女孩》和真实历史事件,展示了跨性别者面临的复杂挑战和医学先驱们在变性手术方面的贡献。

在变美的路上你走过多少弯路?今天开始关注我们,变美丽,不烂脸!菜单栏“美丽店铺”直达店铺。店铺咨询售后找客服,请关注活儿姐服务号【美丽店铺】,ID:Pretty_Buy变性人/跨性别者(区别是前者通过手术等手段改变,而后者没有),即LGBT中的T(transsexual/transgender),因为自身的心理性别认同与生理性别不一样,从而寻求医疗手段改变自己的生理性征。

这个群体面临的问题,包括社会的接纳、法律规范、自我认同等等,远比手术和治疗本身复杂,远非这篇文章能够尽数,本文只是提供一个角度。细节和年代由于不同的记录有所出入,作者仅选取了看起来最为可信的版本,还望行家指正。

电影《丹麦女孩》中,奥斯卡影帝“小雀斑”艾迪·雷德梅恩饰演的艾纳尔(Einar)因为一次客串妻子绘画模特的经历,偶然发掘了自己“另外一个身份”,女孩“莉莉”(Lili)。

男性和女性两重人格在他体内激烈斗争,逐渐发展成了对身体的疑惑甚至厌弃。一场略带羞耻的戏中,艾纳尔,也就是莉莉,全神贯注地模仿着一位脱衣舞娘。将莉莉的内心展露无遗。而当他像一个女人一样注视自己的身体,想象着自己妩媚的一面的时候,却无意间瞥见自己的男性器官,那一瞬间的失望难以形容,他,或者说她,是如此沉迷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份,仿佛这个内里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一般——事实也的确如此。

平日里羞怯的艾纳尔,在成为女人之后却开朗而妩媚,一颦一笑都如此自然。然而背后却是数不尽的痛苦,矛盾的自我身份,他/她与妻子的感情纠缠,直到后来再也回不去从前,才发现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部由基于真人真事的小说改编的电影。真实世界中的埃尔伯/莉莉也和电影里一样,因为器官移植手术的排异反应而不幸去世。但这仅仅是变性人们所经历的冰山一角。

就像德国人、跨性别者卡尔·乌尔里希(Karl Ulrich)用拉丁文“anima muliebris virili corpore inclusa”(女性的灵魂困在了男性的身体里)描述自己一样,跨性别者常常将自己的经历描述成“困在了一个跟他们的实际性别不同的躯壳之中”。对于两性同栖、或者雌雄莫辩的描述,从很早以前就有了苗头。

比如希腊神话中,爱神阿佛洛狄忒(即维纳斯)的儿子赫马佛洛狄忒斯(Hermaphroditus),便是一个实际为男性、然而有着女性般俊美外貌的神。罗马皇帝埃拉伽巴鲁斯(Elagabalus)在记载中是异装癖,传说他曾悬赏征集医生来帮他改变性别。

很难考据这些记载是否真的是对于跨性别者或者双性者最早的描述,文本中也充满了猎奇或者传说的色彩;真实的历史,则是许多“不按常规性别规范”行事的“怪胎”惨遭制裁。西班牙侵略者Vasco Nunez曾下令在巴拿马捉拿并杀害那些“衣着像女人的男性”,而在西方社会,更多的跨性别者被诊断为精神病,在疯人院度过余生。

也有一些著名的跨性别者得以被社会接受。生活在18世纪英国的汉娜·斯奈尔(Hannah Snell)从小就将自己视为男性、喜着男装,在丈夫抛弃她之后彻底变装从军。18世纪末的法国外交官、间谍夏尔·德·博蒙(Charles de Beaumont),前半辈子是男性,而在49岁的时候变装、改名为莉亚(Lia,她潜伏英国时的身份),以一个女性身份生活度过余生。两人的事迹都有传记作品予以记载,传为奇谈。

但在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医学手段能够让他们“改变”性别,只能通过变装、剃须等手段掩盖。夏尔作为医学意义上的男性,尽管拥有“圆润的手臂和胸部”(大约是因为胖),坚持对外宣称自己是女的、只是因为遗产继承问题才被父亲作为男性抚养,但暮年的她看起来更像是穿着女装的男人。她在与别人的通信中写道,“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残忍,而且要时刻控制自己,不让身体反抗我真实的自己……我从不脱衣睡觉,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

”她还大量使用含铅的化妆品,遮盖自己粗糙的皮肤。

1910年,德国性学家马格努斯·希什菲尔德(Magnus Hirschfeld)发表了一篇关于“变装癖”(Die Transvestiten,当时还没有“跨性别者”一说)的论文,并提出用医学手段“改变”人类性别的问题。在那个年代,希什菲尔德自己大胆披露了自己同性恋者的身份,致力于促进同性恋和跨性别者的社会认同。

他一手建立的德国性学研究所(Institut für Sexualwissenschaft)和他的诊所,逐渐成为了变性实验的先锋地——麻醉、消毒技术的发展,让外科手术晋升为常规治疗手段,生理上的“变性”在临床上逐渐变得可能。

人的生理性征分为第一性征和第二性征。第一性征是性器官,即卵巢、睾丸、子宫等性腺的存在,是决定性别的根本。第二性征主要是外表,比如男性的肌肉、喉结,女性的胸、臀等等。改变性别,并不是一朝一夕的问题。因此,不管是早期还是现代的变性手术,都是由大大小小数十场切除、再造和整形手术所构成。然而即使这样,多少人内心的“另一个自己”依然强大到可以忍受这一切病痛——对于早期尝试者来说,他们需要面临的甚至是死亡。

切除原有的性器官相对容易,在希什菲尔德的诊所里,1926年和1930年分别进行了两场以变性为目的的手术,切除了一个男人的睾丸和一个女人的子宫,主刀医生是菲利克斯·亚伯拉罕(Felix Abraham)。取用患者自己的皮肤进行阴道再造术,也在实验范围内。1931年,这个诊所接收了“丹麦女孩”莉莉。

她的手术进行了好几场,医生们先切除了她的睾丸和阴茎,主刀医生埃尔文·格尔班特(Erwin Gohrbandt)甚至尝试将男性阴囊重塑为女性的阴唇。另一个医生库尔特·瓦尼克洛斯(Kurt Warnekros)则试图在她身上移植另一个女性的子宫,达到真正“变性”的目的。但是,在当时,抛开感染问题不谈,剧烈的排异反应使得移植手术变得基本不可能。要到二战以后,人类才彻底理解了免疫系统的运作机理。

在英国,30年代已经有一些变性手术的案例记载了,但是这些实验性质的手术,包括双性人切除一部分性器官而“变性”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变性手术,却总是被各种小报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伦敦的查令十字医院(Charing Cross Hospital)和希什菲尔德的诊所一样,成为了“试验场”,主攻阴茎再造术。

1940年代,迈克尔·狄龙(Michael Dillon,原名劳拉Laura)在这所医院植入了一个人造的阴茎,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可信记录之一,也是被广泛承认的第一个完整的女变男案例。

这一系列的手术进行了十三场之多。完成了此番炼狱经历的狄龙,将自己比作著名蕾丝边小说《寂寞之井》(Well of Loneliness)的主角史蒂芬·戈登(Stephen Gordon),这本小说在当时因为“提倡女人间非自然的关系”而被禁。

1950年,一名美国大兵乔治·约根森(George Jorgenson)去了一趟丹麦。

1952年,乔治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叫克里斯汀(Christine)的女人。曾经征战疆场的勇猛大兵,摇身一变成为一名金发、苗条、浑身散发着女性气质的美人,这件事迅速震惊了美国媒体,各大报纸连篇累牍报道这次“变身”,引发了社会的热烈讨论。这其中的关键进展,是激素/荷尔蒙疗法的应用。

1930年代,人们对于人体性激素的研究有了突破性进展——男性体内可以有雌激素,女性体内也可以有雄激素,而激素的比例多少会影响一个人看起来倾向于男或女。1940年代,人造的睾酮和雌激素开始出现,成本降低,让治疗变得容易了。第一个接受睾酮疗法的就是上面提到的狄龙。克里斯汀女性化的外貌,也要靠人造雌激素所赐——服用雌激素会促进皮下脂肪积累、胸部发育,同时让喉结变小、皮肤也更加细腻。

总的来说,就是第二性征的变化。

但是荷尔蒙疗法并不能带来器官的质变,因此手术依然是必要的。主刀医生克里斯蒂安·汉堡(Christian Hamburger)在克里斯汀接受了一年多的荷尔蒙治疗之后,开始对她进行一系列改造下体的手术。具体细节现在依然是私密档案,但克里斯汀本人对手术是相当满意的。“虽然我不能生孩子,但已经能作为一个女人享受性爱了——你可以把我看成一个切了子宫的女人。

”克里斯汀不仅非常勇敢地披露了自己的身份,还作为跨性别者先驱,四处演讲,以自己的经历鼓励人们“做自己”,也让许多人不再视变性者为怪胎。而在此时,汉堡医生被雪片般的跨性别者的书信淹没了,他们寄来照片和长信,泣诉自己的不幸、并急切渴望通过手术改变自己。这让医学界意识到跨性别者并不是个例,变性手术也逐渐走上了规模化正轨。

哈里·本杰明(Harry Benjamin)医生,希什菲尔德的学生,在二战结束之后成为了跨性别治疗的先锋人物。他认为,心理上想要扭转性别是不可行的,他给患者开荷尔蒙,鼓励他们去欧洲接受手术——在那时的美国,改变性别的手术是非法的,甚至许多医生都无法接受跨性别者这个说法。丹麦的变性诊所一时间人满为患,丹麦政府不得不规定,非本国居民不能接受此类手术。

1966年,本杰明医生的著作《跨性别现象》(Transsexual Phenomenon)出版,这是第一部关于跨性别者的教材性质的书,总结了已有的变性手段与治疗成果;他自己也开始培训这方面的专科医生。更重要的是,“跨性别”正式成为一个医学概念为人所知(尽管这个概念在1949年就被提出了)。

同时,美国位于巴尔的摩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院(John Hopkins University Hospital)开始正式接收变性手术诊疗。仅仅两年半的时间,霍普金斯医院就接到了超过2000个手术请求——也很遗憾,只有很小部分真正接受了手术治疗。问题并不在于技术,而更多的在于如何判定真正的“跨性别者”。

社会压力是一方面,学界对此也是充满了争议,医生们必须非常非常小心地选择从心理到生理都“最合适的患者”。

不过,随着更多大学和医院开始正视这个问题,更多跨性别者得到了治疗机会,到了1979年,霍普金斯大约20%前来诊疗的患者接受了手术,而美国全国也积累了超过1000个成功病例。

随着人们对于人类性别、性向、社会性别建构的理解更加深入、更加细分,跨性别者和变性手术已经不再是禁忌话题。回头审视,毫无疑问,性学方面的医学先驱们对此作出了极大的贡献。但伴随着变性手术和治疗的争议却一直没有停止。自从变性的概念诞生以来,种种“治疗”方法就伴随着伦理、社会、道德上的争论。甚至变性手术和变性人的尝试,从某种程度上也是来源于对于性向和性别的混淆。

19世纪80年代,同性恋在欧洲多个国家被裁定为非法,异装癖们(很大一部分是跨性别者)会因为同性恋的嫌疑而被判罪,于是许多人开始寻求改变自己的生理性别。对于性向和性别的争论一直持续到了20世纪70年代,甚至一段时间内变性手术被同性恋群体、乃至女权者们所敌视而陷入停滞。直到现在,全世界执行变性手术最多的国家——伊朗,实际上也是因为大量同性恋者为了不触犯沙里亚法,而不得不改变性别。

变性手术也时常被非跨性别者的其它人所采用。1933年,纳粹德国当局关闭了希什菲尔德的性学研究所,一把烧掉了许多珍贵的记录,变性手术中的切除技术却用来大量处理同性恋“患者”。在泰国,大量男性变女性的手术是为了商业目的(人妖表演等),而且是在男性未成年、尚未有权自主决定的时候就实施了。大量非经医嘱的荷尔蒙注射、不规范的手术操作,让“人妖”们的健康受到了极大威胁。

也是直到近几年,变性手术才被一些西方国家纳入医疗保险范围,患者方才不必自己承担极其昂贵的手术费用,但相应的判定标准也非常严格。在英国国民健康保险制度(NHS)的规定下,必须要成年、无其它心理问题、并经过两年以上荷尔蒙治疗、一年以上作为异性生活经历并能够胜任的跨性别者,才能接受正规的变性手术治疗。

就算性别本身是一个复杂的连续谱,我们自己也很难逃脱二元性别的认知模式。

在我们出生那一刻,医生或者父母捧着可能还满是血迹的新生儿,拨开它们的腿,那一秒就确定了我们的性别。从那一刻起,所有游离的希望、猜想和期冀,都仿佛尘埃落定一般无形地倾覆于我们身体之上,成为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尽管现在能够通过医疗手段进一步检测出一些复杂的情况(例如染色体异常、双性、假双性等),但我们依然没法预测这个孩子将来会如何认识自己。内里的另一个“我”,为了挣脱牢笼,经历了数不尽的折磨。

只能期待在将来,无论是二元性别也好,多元性别也好,通过技术手段改变也好,通过社会建构认同也好,每个人能够不再被自己心里的另一个自我痛苦地束缚,活出自己想要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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