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梨这个选题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抗拒的。为啥?
雪花梨是白梨京白梨是秋子梨秋水梨是沙梨;苍溪雪梨是沙梨金川雪梨却又是白梨;南果梨是产自东北的秋子梨,巴梨则是源自英国的西洋梨;索美梨听上去特别洋气,但其实是原产云南的沙梨,烟台梨听上去那么本土,但其实是引进的西洋梨;库尔勒香梨到底是啥梨大家似乎还没有统一的意见,有人认为是西洋梨和白梨的杂交后代,有人认为是新疆梨的品种;至于苹果梨,大家的争议就更多了,唯一的共识是它体内没有苹果的血统。
是不是看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头晕?其实不只是我们,研究果树分类的科研人员对于梨也是叫苦不迭。不像所有的苹果,哪怕是品种千变万化,也都只是苹果一种,梨是蔷薇科苹果亚科梨属成员的统称,属下成员几十种。让人头疼的是,虽然它们遍布欧亚大陆,但是缺少自然分布的野生种群,尤其是常见栽培种的野生种群,这让梨的分类研究缺乏了基础样本。
而且你知道的,像之前说的柑橘类植物一样,梨的种间杂交也非常普遍,没有基础样本,一棵梨树到底是一个种,还是另外两种梨子的杂交种,根本说不清楚。
最最要命的是,梨的新老品种实在太多了。植物学家们曾经认定梨属下的物种、变种、变型一度达900种,是的,很多不是特别典型的小品种和最新培育出来的品种还都没有算进去。你是不是觉得再也没有办法区分梨子了?
好在经过科学家们的梳理,梨属下的结构已经大为简化。在不同的分类体系下,梨属下的种已经缩减到20到35种,根据《中国植物志》(英文版),中国有分布的“只”有14种,而常见的食用种类更少一些。这些工作让我介绍梨的分类勉强成为了可能。
首先,我们可以把所有的梨,根据出身,简单粗暴地分位两大类——西方梨和东方梨。前者出现在果树栽培选育技术发达地欧洲,而后者来自梨属植物的自然分化中心亚洲。这两种梨有着完全不同的出身,在各种聚类分析的时候总是能够远远地区分开。
西方梨尽管有非常丰富的栽培品系,从绿里透红的Williams' Bon Chrétien、鲜红的Red Beurré d'Anjou到褐黄色的Beurré Bosc,但是它们其实都属于一个种,西洋梨。在拉丁文中,“communis”是“普通”的意思,而西洋梨的确是欧洲最分布最普遍的一种梨,分布地从中欧、东欧一直延伸到亚洲西南部。
实际上,西洋梨的种植只种在“西洋”,东亚地区也多有引进栽培。“烟台梨”、“巴梨”、“朝鲜洋梨”等其实都是重要的西洋梨品种。如果买到了这些种梨,切记它们需要经过一个“后熟”的过程,就像买回来猕猴桃需要放软了再吃那样,放熟了的西洋梨肉质柔软,味酸甜,具微香,别有一番风味。
西洋梨虽然统一了世界除了东亚以外的所有部分,还入侵了东亚市场,听上去很厉害,但是你需要知道,中国的梨年产量(1700万吨)是世界第二名美国的22倍,将近占世界梨总产量的四分之三,中国人吃啥梨显然更重要一些。
我们常吃的梨,当然是东方梨。东方梨的家事显然比西方梨复杂得多,前面就提到,东亚是梨属植物的分化中心,种类很多,而中国、日本对这些果树进行了长年的培育,培育出了无数品类。一般来说,中国常见的东方梨都属于秋子梨、沙梨和白梨这三大类(除了个别特殊种类)。
秋子梨广泛种植于我国东北地区,它的种加词“ussuriensis”就取自于东北的乌苏里江。秋子梨的栽培品种很多,市场上常见的香水梨、安梨、酸梨、沙果梨、南果梨、京白梨、鸭广梨等等均属于本种。
与西洋梨类似,新鲜摘下的秋子梨也需要一个后熟的过程,而在东北,人们发明出了一种特殊的后熟技术——冻。秋子梨成熟采下后,堆放在室外,直面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和巨大的昼夜温差,几经冻融后,秋子梨会变得通体乌黑,这样“冻梨”就算是大功告成。吃的时候,将冻梨扔进凉水里解冻,等整盆水都变成冰水混合物,砸开冰壳后发现梨已经全软了的时候,就可以咬开果皮,享用酸甜的果汁和绵软的果肉了。
不过更多人熟悉的,还是那些不用后熟,直接买来就能啃的梨吧?沙梨和白梨是这种“即食梨”中的主力。沙梨学名P. pyrifolia,长江及珠江流域栽培的梨多属于这个品种,譬如江苏的宣城雪梨、砀山酥梨,浙江的台州箬(竹字头下应该是“君”字)包梨、湖州鹅蛋梨,诸暨黄章梨等等,日本对这个种的栽培选育也十分努力,培育出了大批好吃的新品系,诸如长十郎、今村秋、二十世纪、早生赤等。
白梨学名现在是Pyrus × bretschneideri,虽然哪怕在最新的《中国植物志》(英文版)里,中间的小“×”还是不存在的。最近,人们才通过分子生物学的方法确定了白梨和秋子梨的关系,证明它其实是一个种间杂交的产物。秋子梨给白梨带来了不错的耐寒能力,而它的清脆可口则很有可能来自沙梨的基因。
耐寒嘛,自然更多地种在北方,河北的鸭梨、蜜梨、雪花梨、象牙梨、秋白梨,山东的在梨、窝梨、鹅梨、坠子梨、长把梨,山西的黄梨、油梨、夏梨、红梨等等都是白梨的栽培品种,什么?黄梨、红梨什么的都是白梨?呃,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我们吃西方梨感觉非常不适应,西方人吃沙梨白梨其实也非常的不适应。维基百科(英文)上专门提到了,沙梨不适合用来做梨子派,因为含水量过高,而且过于酥脆了,只适合生吃。而且因为在美国只有加州有少量种植,所以价格颇高,一般都被用来待客、送人,或者家人聚在一起分着吃……
好了我们回到正题,还有重要的梨没介绍呢。新疆出产的库尔勒香梨,是什么梨?第一次看见库尔勒香梨的时候我非常困惑——当时我还生活在长江中下游流域,能够接触到的只有各种酥梨和白梨,从来没有吃过肉质这么细嫩的梨,也从没见过这种表面带有蜡质、果柄肿大肉质的情况。一定是什么新品种,我对我自己说。
后来,我才渐渐了解到,分类学家会把它看作是白梨和西洋梨的杂交后代,再后来,分子生物学证据标明库尔勒香梨里有酥梨、白梨、西洋梨和杏叶梨的血液,再后来,发现有不少学者认为它应该就是新疆梨,不过很多人认为新疆梨应该是P. × sinkiangensis,其实是白梨和西洋梨的杂交后代……(咦?)
至于苹果梨,学界对他的争论就更多了,我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苹果梨,因为我是不爱吃苹果的,从此也就再没有吃过苹果梨了(笑哭)。至于苹果梨的分类地位,学界的争议比库尔勒香梨还大。有人认为他是沙梨,有人认为它是白梨,更新的分子生物学证据还证明了它体内有秋子梨的血统,也有和沙梨、白梨、秋子梨各自不同的地方。反正我不爱吃苹果梨,也就懒得深究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苹果梨不是像传闻中一样把苹果嫁接到梨树上哈,苹果枝条是没有办法在梨树上存活的。
其实呢,可以吃的梨远不止今天提到的这几种,日历上印着的雪梨,P. nivalis,也是可以吃的品种。当然它的分布应该更接近欧洲,口味也没有好过今天介绍的各种梨。不过在西方,雪梨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观赏用树,它像很多梨属植物一样,在早春可以开出雪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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