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古大草原上,牧民家的狗都是全才:守家护院,看管牛羊,还要与狼搏斗。艰苦的放牧生活,要求它们保持充分的野性和战斗力,同时还得比宠物狗更守规矩,对主人的命令说一不二。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一场盛大的蒙古族传统婚礼正准备举行。新婚夫妇一家在山坡顶上扎起一顶大帐篷,亲朋好友则从四面八方赶来庆贺。亲友们往往带着自家的狗一起来,每家至少一条,于是狗儿们很快就结成了大群。
新组成的狗群马上建立起自己的规则,最厉害、最凶猛的一条成为“狗王”。草原狗的社会规则很像狼群,最高领袖之下,其他成员也要根据实力“英雄排座次”。宾客们还在陆续赶来,每当又有一家人带着狗来,隔着很远狗就叫开了,这是狗群在跟新来的同类打招呼。狗儿们“打招呼”不只是相互问好,也是实力的比拼。我们人类听不出来,但狗儿们只要“汪汪”叫几声,武力值的高低立刻就有了分晓。
经过“舌战”,每条新来的狗都在临时狗群中确定了地位。如果来了只特别威猛的狗,那么新的狗王就产生了。比起狼群内部血腥的头领争夺战,草原狗并不轻易动武,叫几声座次就排出来了。也许是跟人类生活得太久,再凶的狗儿也变得温顺了些吧。客人很多,主人杀了只羊来招待大家。一开始宰羊,狗群就聚了过来,它们都知道马上就有好吃的了。
但狗儿们都明白“狗多肉少”,于是又吠叫着“商量”了一轮,这是在确定谁吃谁不吃,地位低的只能靠边站流口水了。现在城市里养的宠物狗,主人吃东西,它们就快疯了,还会扒着桌子或主人的腿乞食。而这群貌似粗野的草原狗,却能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本能。要知道,草原上的狗都野性未泯,经常打猎杀生,可这时在羊血、羊肉的剧烈刺激下,狗儿们仍能安静地趴着,围成一个圈,没有叫的,也没有往上冲的,实在让人惊讶。
等女主人开始清理羊内脏,狗群才兴奋起来:终于轮到它们了!蒙古族牧民对羊肉特别珍惜,对羊内脏却很大方,除了肠和胃拿来灌血肠、血肚儿,其他的肝、肺等内脏都扔给狗吃。牧民们吃完羊肉,也会随手把啃完的骨头扔给狗。尽管每条狗的吃相都很贪婪,但没有哪条会冲到牧民手边去抢骨头。主人见到有几只狗对客人不够友好,就拿起套马杆轻轻打在狗的头上、背上,它们立刻前腿趴下,伸长脖子表示屈服。
蒙古族牧民的狗,主要职责是看护畜群,防范小偷和恶狼。蒙古族牧民养狗讲求实用,不管黑狗白狗,能看护家园和畜群就是好狗,对品种倒不讲究。所以草原上的狗,大部分都算“土狗”。但要按品种说,各地多少也有些差别。比如呼伦贝尔的狗大都身材比较魁梧,多数是黑的,头部硕大,圆头圆脑,眼睛上面有两条棕色的“圆眉毛”,远看像是四只眼睛,也就是民间说的“四眼狗”。
蒙古国的乔巴山附近,因为曾驻扎过苏联红军,留下很多军犬,所以那边的牧民也养“黑背”当牧羊犬。而我国新疆靠近青藏高原处的牧民,养的狗身材粗壮,可能有藏獒的血统。有些草原狗的眼睛上方有浅斑,远看像是四只眼睛,据说这个长相对狼比较有震慑力。欧洲的牧羊犬,通常会驱赶牛羊去指定的地方吃草,然后再赶回家。而蒙古族牧民的狗不负责赶牛赶羊,牧场上很少看见狗围着羊群跑前跑后。
它们的主要任务是看守畜群,防止狼或陌生人侵害。草原的冬天特别冷,从前不盖房子、没羊圈的时候,每天晚上牧民要在雪地上扫出一片地面供羊群休息,扫起的雪就在旁边堆成一堆,狗就在雪堆上趴着,居高临下地看守羊群。老牧民吉格米德说,他年轻的时候狼是大问题,他经历过很多次狗与狼的战斗。老人记得上世纪80年代,有一年刚入冬,人走一天累了,就扎起小帐篷躺下睡了。刚一睡下,风雪就来了,羊就跟着风走。
这时候几条狗就跟着羊群,走了半天,碰到狼群,狗就一直围着羊群跟狼搏斗。看到羊群实在稳不住了,有条狗就赶回来报信,叫醒主人。等人赶过去,虽然有两三只羊被抓去了,但狗还是保住了羊群大部队。如果没有它们,几百只羊可能都被狼祸害了。现代牧民搬家,多用汽车拉着蒙古包和家具物件,狗就跟着车后头跑。其实对羊爱护有加的草原狗,很熟悉羊肉的美味。除了人们宰羊剩下的杂碎,羊羔尸体、羊的胎盘,也都是它们日常的最爱!
尤其是自然死亡的羊羔,牧民除了留下皮子,剩下的整个尸体直接扔给狗。但只要调教得当,草原狗并不会咬羊——老牧民说,狗小的时候,要把它和有犄角的大羊拴在一起,小狗一招惹羊就会被顶。等狗长大了,它就会记住教训,不敢咬羊了。草原上的狗对主人无比忠诚,而牧民们却很少操心怎么喂狗。有剩饭羊杂就给一口,没有就算了。因此狗儿们都保持着野性,必须有自己打猎的本事才不会挨饿。
在草原上,狗拿耗子不是新鲜事,它们还会逮兔子、追小鸟。除了捕杀猎物,草原狗对任何“入侵者”也都毫不客气。第一次来草原时,我曾傻傻地问过一位牧民:“你们养的狗咬人吗?”他回答:“养狗就是为了咬人的!”草原狗对陌生人很凶猛,因此有客人来访时,主人往往要把狗嘴套住,防止它咬人。草原上很多狗,见到陌生人走近就会攻击,一般都是咬腿或屁股。
这些年很多牧民买了摩托车,狗对摩托骑士也照咬不误,所以骑车时最好穿着高筒大皮靴,防止被咬。在东乌珠穆沁,由于有人开着汽车偷盗牛羊,狗也练就了追咬陌生汽车的本事。凶猛、会咬人的狗,才是能看家防盗的好狗!蒙古族牧民养的狗基本都会打猎,但也有专门的猎犬——“蒙古细犬”。这是中国古老的猎犬品种,早在成吉思汗之前就已名震草原。
蒙古族牧民培养它作猎犬,除了捉旱獭获取皮毛(一般的狗咬旱獭会损坏皮子),它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猎杀凶悍的草原狼。与一般的草原狗相比,细狗体型偏瘦,不过更为凶猛顽强,动作十分敏捷。吉格米德老人打过很多狼,他说自己打狼打得好,主要是有三条厉害的猎犬。老人还记得那三只狗,一白一红,还有一条棕色的,是从小由很多狗中选出来训练的。当时找了个小狼崽,让狗儿们抓,测验它们的胆量。
狗的胆子有大有小,有些天生就怕狼,不敢上前厮打,但有的狗就勇敢坚强,一心要抓狼崽。老人的这三条狗,一条狗抓到了,另两条就扑上去。光有胆量还不够。狼的牙齿特别厉害,带有大量细菌,“只要被狼牙碰上,仿佛把肉都吸走了一般”,被咬伤后创口很难愈合。所以狗一般都不跟狼硬拼,但老人的狗却敢上,而且懂得巧妙配合:有的负责分散狼的注意力,有的则瞅准机会咬狼。这些技战术都是平时训练积累出来的。
吉格米德老人最辉煌的时候,一年打过50多条狼,靠的就是猎犬作帮手。现在草原上没有那么多狼了,不会成灾,所以专门的猎犬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