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顾有容说:“都认识你好多年了,只是你不认识我”。那年4月未来光锥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合作,去贡嘎种玉兰。我俩站在山岗上,看着坡下密密麻麻的大巴车——大家都是响应号召来种树的,一些工人扛着一捆捆的小苗往上爬。顾有容笑说:“连香树是长在阴坡的,种这儿很快就死了。”我惊叹他怎么从小木棍棍也能认植物,我连叶子也看不清,他说,看多了就是看个感觉嘛。后来我才真正领教了顾有容对植物的了解博大精深。
一起出野外,有时他看似在睡觉,却会突然一睁眼说“停一下”,我们下车,保准会发现令人惊奇的植物小生态,那时我才明白,看个大概轮廓就可以认植物了……
那次种玉兰,我俩自动成为一组,一直没停,种了好多玉兰。回程,作为另一个车的植物领队,顾有容毅然抛弃了他们,坐在我边上台阶上聊了一路。事后,他描述我们相识,总说是粉丝见面,想想我从前那些幼稚的文章他都读过,特别不好意思。
转年春天,他即将来北京工作,当时我俩对未来都有点茫然和忐忑不安。想找点“鸡血”,于是我伪造他的语气,花二十分钟写了个文案,给他又改了10分钟,申请了万有青年养成计划,我们打算随着季节变换,拍摄花开的故事,就是后来的“花日历”。因为不同的原因,植物对于我俩来说都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但因为我专业在微观领域,从未有机会深入学过,当时我的想法是,近水楼台,要向他系统学学植物,顺便也学学做视频。
我们讨论要怎么把顾有容拍成爱爵爷那样,我要用什么样的配乐,每个月北京都会开什么稀罕的花。对这个共同作品的策划,让等待他来北京的几个月,充满了憧憬和想象。
眼看报道的日子临近,顾有容随口说还有一些书在从前工作单位储藏室,放好多年了。我说还要的就运来吧,将来不会再回去了。迎接新生活嘛,对过去要有决绝的态度。于是,人还没到,先迎来几大箱书,把我的腰都累折了。
我没事拎出来几本,啧啧,这个诗那个词,还有《调鼎集》这种工具书,看这一箱绝对是个文科生,得,我再也别说自己是文学女青年了。再看另外一边,又有达尔文全套著作、古德尔、量子物理。据说他从五岁开始翻阅妈妈的《人体解剖图谱》,并同自身进行比对;又照着从小伙伴那里“借”来的《科学小实验,植物(3)》对爸爸种的农作物进行杂交和嫁接实验,成功培育了结西红柿的土豆——当然书从来没有再还给人家。
也有失手的时候,他掐了一颗辣椒兴高采烈地把玩,然后去尿尿……可想而知当他哭着出现在妈妈工作的医院,被勒令捧着一盆水泡住那个辛辣的器官,吸引了多少医生阿姨们的问候。我默默把书都搬好,You are the brain, and I will be the muscle...
顾有容来北京之后,拍摄花日历成了我们一年间各处去旅游的由头。
他带我拜访华南植物园,那是他读博的地方,他给我讲博士毕业论文,指给我看高大的红花荷,我想象他为实验焦头烂额,为了观察鸟传粉,搭了高高的脚手架,天天爬上爬下,据说有一天老板终于想关怀一下他的实验进展,信誓旦旦一起观察,来到树下仰头看花,低头看看自己肥胖的身躯,退缩了。
还有一次,他要给花套袋,辛辛苦苦套了一批,各种大妈蜂拥而至,等顾有容他们再回来,口袋已经全被摘走,回家熬汤用了,他们再给套袋的植物挂上“有毒危险”的纸条,结果百折不挠的阿姨们又举着长长的杆子,远远就把口袋全挑掉了。怪不得一个博士要读那么多年……
不出去拍植物的时候,顾有容还有另一个身份——家里的厨子。据说是“小时候嘴太刁,干脆变成个厨子”。
我才知道,原来叶儿耙、月饼、瓦罐鸡,甚至制作过程非常烧脑的棋盘格子蛋糕,都可以自己做;我还知道了5月要吃小龙虾(同样生物专业的我,被迅速培养成了斩杀小龙虾、抽肠线的能手,顾有容当然有自己的秘方,最神奇的就是要加酒糟),6月吃藕带,春天有春笋,冬天有冬笋……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他的厨艺……我敢说,世上没有他不会做的美食,哪怕不会做,尝一口也会做,自从和他在一起,我对外面的馆子就再无任何兴趣了。
然而最魔性的一道“菜”,还得算是“毁容熊猫”小饼干。
光凭借理性、会照顾人,就足够有魅力。但他同时还那么细腻,用心感受我,跟随我的步调,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去年顾有容出野外季节,我怀孕快7个月,是最后的出行良机。别人听说,都在恐吓我不能出去玩,什么条件艰苦、卫生不保障、高海拔。我觉得,当时只有顾有容理解我,并且信任我。他帮我做好充足的准备,还改变行程,让我一定能按时回来产检。
途中并不是没有一点担忧,比如他趴在我肚皮上数胎心,用的是奇怪的八进制,或其他罕见的进位方法,以至于最后数出一分钟160下胎心……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在鼓励我、并且放慢脚步等待我,也会在我灰心丧气的时候停下,让我靠在他的肩上,那些时刻,好像时间突然静止,整个世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