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文中读者们可以看到,胰岛素这个蛋白质分子对于人体血糖的调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胰岛素功能的失调(要么是产生出现问题,要么是感应出现问题)也和糖尿病的发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看起来,针对胰岛素的失调进行临床治疗,应该就是治疗糖尿病的不二法门了吧?做个事后诸葛亮倒是不难。
事实上,从那位不知名的古埃及医生首次记载糖尿病,到人类终于知晓胰岛素的存在、并开始使用胰岛素治疗糖尿病,中间经历了三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人类认识自我、改善自我的道路,从来都走的这样百转千回。
从上文中作者引述的古代文明时期的记录中可以看到,糖尿病在古代医生的笔下是一种当然的全身性和系统性疾病。口渴、多引多尿、精神烦躁、疲惫无力、消瘦死亡……这些对症状的描述即便是今天看起来也很难简单的把这种疾病归结到某一个特别的器官、特定的物质、或者具体的成因上去。因此也难怪古代的医生们往往会把这种疾病归结为玄之又玄的某种形而上的解释,神怪、气血、阴阳五行不一而足。
而即便是用现代科学的标准来审查,想要老老实实的回答糖尿病到底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导致的,其实也并不容易。读者们也许会问,这有什么不容易的?找几个糖尿病人来仔细做做检查,或者对不幸去世的糖尿病人做做详尽的尸体解剖,总能看出来哪里出了问题吧?这个听起来简单的技术性反问,其实倒无意间指出了现代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法论:如何区分相关性(correlation)和因果关系(causality)。
关于糖尿病的第一线曙光,出现在1889年。当时,两位德国斯特拉斯堡大学的科学家正在试图研究动物消化系统的功能。位于胃和小肠之间的一个小小的器官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这个器官就是胰腺(pancreas)。这是个早在古希腊时期就被人们发现并命名的器官,尽管长久以来人们都不知道它到底是做什么的。人体的胰腺细细长长的,仅有三四厘米长,看起来就是软软的一团血肉。
斯特拉斯堡大学的约瑟夫•冯梅林(Joseph von Mering)和奥斯卡•闵科夫斯基(Oskar Minkowski)因而有了一个简单的猜想:既然胰腺的位置恰好在两个重要的消化器官(胃和小肠)之间,而且又有导管与小肠连通,那么,胰腺大概就是为消化系统提供一些必要的液体、帮助消化食物的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冯梅林和闵科夫斯基的偶然发现,标志着人类理解并征服糖尿病的真正开端。
胰腺摘除手术与糖尿病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的简单和清晰,受到鼓舞的科学家和医生们开始迫不及待的追问:到底胰腺中的什么物质能够降低血糖?这种物质为什么会被破坏?如果找到这种物质,是不是就可以治疗糖尿病?1901年,美国医生尤金•奥培(Eugene Lindsay Opie)更是进一步帮助大家缩小了目标的范围。他还在接受医学训练时就偶然发现,糖尿病患者的胰腺确实如冯梅林和闵科夫斯基预言的那样出现了病变。
但是,并非整个胰腺都出了问题。奥培发现,在糖尿病人体内,仅仅是胰腺中央部位的胰岛——显微镜下看起来密集成团的小个头细胞——出现了明显的形态变化和萎缩。这一发现非常重要:人们当时已经知道,胰腺除了控制血糖的功能之外,确实也存在如冯梅林和闵科夫斯基最初预测的那种帮助消化的功能,而这部分功能是由胰岛之外的胰腺腺泡细胞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