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边它透着甜”。金风渐起,山楂红熟,又到了吃糖葫芦的季节。糖葫芦也算得上是帝都的饮食文化符号了,全国各地都不乏标榜“老北京冰糖葫芦”的卖家。现如今这东西大多是在干干净净的玻璃柜台里出售了,以前可不这样。我们小时候,卖糖葫芦的乃是用一根竹竿一头捆上稻草,把糖葫芦密密麻麻地斜插在上面,宛如大号狼牙棒。
放学时分,拄着这件兵器往校门口一站,摘下草帽一声吆喝,这气势比霹雳火秦明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我想,那一刻很多小朋友心中一定都生出了“我长大了也要卖糖葫芦”的理想吧。
尽管实现了理想的人在糖葫芦原材料的选择上做了诸多创新,但这么多年来主流物种从来没有变过:山楂、红果、山里红、Crataegus pinnatifida。无他,实在是只有这种东西适合裹上一层糖,别的水果?您直接吃不好吗?
要深究起来,山楂和山里红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前者指的是这个物种的野生原变种,华北东北广布,模式标本就是在帝都周围山上采的;后者是栽培的大果变种 var. major,不过也就是果子大点肉厚点,更方便吃。同为蔷薇科李亚科苹果族的成员,山楂的果实和苹果类似,都是梨果——由花萼和子房合生发育而来的假果。
苹果核里那一层薄薄的包着种子的壳是它的内果皮,同样的结构在山楂里发育成了木质的硬壳,所以我们吃山楂时吐出来的核并不是种子,而是包含果皮的特有器官。这个名为“小核”的结构是在野外区分山楂属和一些长得很像的近缘类群(比如说苹果属)的重要特征。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是刺,山楂的短枝常常特化成坚硬的锐刺。
欧洲人对山楂不像中国人这么有爱,还专门造了个楂字——人家起的学名来自希腊文词根 kratos 强壮和 akis 尖锐,敢情就只看见刺了……蔷薇科一向没节操,大家都知道,而山楂属是蔷薇科里乱交最严重的类群之一。山楂属的多样性中心在北美,分类学家在这里发表过超过 1000 个名称。这显然分得太细了,但整理归并的工作一直不大顺利。
几年前有一项研究道出了原因:北美的山楂属是网状进化的,就是说一边在分化,一边还在搞来搞去,最后大家乱成一团。一个有节操的类群,演化关系是树状的;而在山楂属里,演化树上的枝条还会彼此连在一起,像一张网一样。
山楂开花的气味跟恶名昭彰的石楠差不多……帝都某高校在图书馆背后种了一大片山楂,开花时节让人怎么看得进去书啊?好吧还是说回糖葫芦。
这东西最初其实是贫民食物,用的都是没法直接入口的酸果子裹上麦芽糖——不是冰糖,穷人连白砂糖都买不起。帝都厂甸庙会那标志性的一米多长大糖葫芦算是此道中的豪华版,但并不精致,梁实秋先生说那果子往往是生了虫的。梁先生还说,致美斋的糖葫芦用精选大山里红裹冰糖,并不穿起来,独个儿包装出售。这是讲究的,且暗合彼时南方对山楂的别称:糖球。
《调鼎集》“糖球”条目记载的做法,都是煮熟去皮去核捣泥,再拌入大量的糖,尔后干可为糕,湿可为酪,摊薄了卷起来就是果丹皮。一斤山楂,总得等量的糖伺候着,与其说吃山楂不如说是在吃糖。不过嘛,人生苦短,你爱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