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的一个周末,我上大学后第一次“出远门”看望一个高中同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周折,第一次从上海西南角的闵行来到了上海东北方向的五角场,没想到首先迎接我的是植物的香甜气味,而不是同学的灿烂笑脸。
虽然已经是秋天,但是那天的上海潮湿而有些闷热,几乎没有风,空气像是凝固住了,粘稠而浓密。还没有进入大学门口,我就依稀分辨出了木犀花散发出来的气味——如果你不知道这里的“木犀”(有的时候也作木樨,Osmanthus fragrans)是什么的话,说桂花,你一定再熟悉不过了。
秋天是桂花的季节,上海交大刚移栽的小灌丛都已经开出淡黄色的小花,努力散发出香气,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我踏入复旦大学校门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的预估有些错得离谱。闷热的天气加速了芳香物质的挥发,而没有风,让这些气味留在原地,越积越厚。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像是突然陷入蜂蜜罐中的蚂蚁,无处躲藏、无力挣脱,只好大口大口地享受这一切。在我的记忆里,那天剩下的所有细节都已经模糊了,只留下那些高大木犀树散发出的,之前从未体验过,之后也再没有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浓厚花香了。
木犀原产中国西南的贵州、四川、云南三省。但是因为它独特的甜香气味,木犀被人们广泛栽培。现在,中国南方到处都有桂花的身影,此外,日本南部以及印度、尼泊尔、柬埔寨、泰国等国也有不少栽培与逸生的木犀。现在,中国的杭州、苏州、桂林等二十多个城市都将这种植物定为市花,日本九州的吉富町的町花也是木犀。
十年前,当我第一次听说北京颐和园里也有桂花的时候,我还是非常惊讶的,直到实地考察,发现原来是被栽培在巨大的花盆中,才打消我心中的疑虑——毕竟它们虽然十分好种好养,但抗寒能力还是有限的。
相比它们的气味,木犀的花显得有些不够显眼。这些花的花冠直径只有五毫米不到的样子,顶端分为四瓣,看上去肉肉的。花冠之下是更小的萼片,一般只有一毫米左右,它们着生在细细的花梗上。
花梗长在植株的叶腋处肥厚的总苞片内,组成聚伞形花序——用人话来说,就是每两片对生叶片的下面都会长出一个看上去圆圆的花球。野生的木犀花都是黄色的,但是在人工的选育下,出现了近白色和橘黄色的品种。在中国,这两种木犀分别被叫做“银桂”和“丹桂”,而“野生型”的黄花品种则被叫做“金桂”。而在日本,近白色的和橘黄色的木犀则被分别叫做“银木犀”和“金木犀”,和中国的称谓并不一一对应。
1995年4月,中国发行了以木犀为主题的特种邮票,一套四枚,分别是金桂、银桂、丹桂与一年可多次开花的“四季桂”,这套邮票的小全张是我心目中的当年最佳(然而这样的评价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中国,桂花的作用远不止观其叶、闻其香这么简单。当我还居住在江南的时候,每到桂花开花的季节,最烦闷的就是看见一大帮大爷大妈们拿着塑料袋竹竿去打桂花,一个上午就是好几大包,留下一地的残枝败叶。虽说我的觉悟还没有高到觉得这样的行为是“焚琴煮鹤”,但是小区里的桂花毕竟是大家共有的东西,谁在它最灿烂的时候把它打个伤筋断骨,把它的精华据为己有——感觉都是不可取的。
不过打下来的桂花本身是无罪的。
虽然我不像日历的其他作者们,对于食物并不怎么敏感,但是对于桂花这样香甜的调料,还是有着深深的感情的。用蜂蜜或者浓糖水,加入鲜桂花或者干桂花,腌渍一段时间,等糖水浸入桂花,桂花的香甜气味沁入糖水,美味的糖桂花就大功告成了。不论是用来做桂花山药、调制其他的甜品、当作蘸料,还是直接用勺往嘴里送,都让人幸福感爆棚(原谅我奇怪的味觉系统,我并不觉得很齁)。
桂花酸梅汤、桂花糕、桂花汤圆……有桂花的甜品永远不会太糟糕。南京的桂花盐水鸭虽然是咸味的,但是口味意外的感觉还不错。
说到吃的,桂花树的树皮是不是就是桂皮了?不不不,并不是这样的。桂皮指的是肉桂(Cinnamomum cassia)的皮,这是一种樟科植物,和广布长江流域的樟树(Cinnamomum camphora)的关系更近。
而人们因为“蟾宫折桂”这样的典故,把桂花叫做“月桂”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把它和另外一种产自地中海沿岸的樟科植物混淆了起来。呃如果说到这里,你不明白月桂(Laurus nobilis)是啥的话,做菜的香叶,其实就是干燥的月桂叶片。樟科属于樟目,而木犀属于唇形目的木犀科,和其他“桂”比起来,木犀和它们的亲缘关系非常远。
而同样是原产地中海沿岸,产出橄榄油的油橄榄(Olea europaea),倒是和木犀同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