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科学的作品是一部好的作品?它的视觉世界观设定——怎样才能在遵循科学规律的同时,激发读者的联翩妙想,并让他们从此忘返于这个世界?关于科学的文学作品大抵可分两类,即科幻与科普。科幻有软科幻和硬科幻之分,前者较忽视科学定律,“科学”往往仅作为“幻”的点缀;后者是对科学精神的尊重和推崇,特征是故事情节依靠技术来推动和解决。
两者的共通之处在于均假借科学,或为背景或为衬托,对人类社会的某个时间点投射幻想。而科普则致力于传播知识与普及科学。因此,科幻和科普的使命通常是背道而驰的。但果壳阅读的《星际小搭档》却独创性地将科幻和科普接连起来。2014年的某天,果壳的编辑找到我,希望我能够担任《星际小搭档(那个时候还叫《果壳的世界》)》人物与概念设计、整体插画的工作,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既兴奋又忐忑。
兴奋是必然的,我对科普/科幻领域一直以来的喜好决定了我不假思索地承接了这个任务,一同带着力图最大程度具象化这部作品的雄心:从童年时期家中珍藏的62年少年儿童出版社版和工农兵版《十万个为什么》丛书与《机器猫》的启蒙开始,我对这个世界的想象、认知和期待已初具雏形:中学时期,我津津有味地穿梭于知识与想象中间的“灰色”地带,积攒的整箱《五星物语》的周边与《新世纪福音战士》、《铳梦》、墨比斯和山田章博的画集、《星际战争》、《星际迷航》、《海底两万里》、《地心历险记》和后来的《上帝与新物理学》、《时间简史》、《细胞生命的礼赞》、《科学革命的结构》放置在一块,静候在老家中书橱的某个角落,待我去清理上面的积尘;甚至,这样的喜好一直到现在仍然有增无减,于海外多年的求学生涯中,除了恶补硬、软科幻遗产诸如《太空漫游四部曲》、《三体》、《星空清理者》、《神秘博士》、《星球大战》小说与广播剧等之外,到新近大片《云图》、《星际穿越》、《地心引力》、《狂暴之路》一部不漏。
《星际小搭档》的出现当称恰逢其时,虽说这是一部面向少年儿童的作品,但其大量的普及类知识、生动的情节与轻松不失紧张的氛围,无疑是部父母与子女互动的最好读物,甚至像我这样的成人在初接到文稿时,被其中人物的命运牵动得屏气凝神不说,不是理科生的我在作画过程中,也要翻阅大量辅助材料才能跟得上其中的知识深度,阅读快感也随知识的攫取与跌宕的叙事愈发地不可收拾——恍惚间我甚至回溯起幼年时一手捧《十万个为什么》一手持望远镜,倚着厕所的小窗,忘乎所以地眺望那么远又那么近的神秘星空,努力辨认星象的情境!
彼时的我对周遭一切的感性与理性知识是如此地渴慕,我猜那时的我在想,世界的那一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生命曾经拜访过这里?人类真的是生来孤独的吗?……接连的问题促使我将足足两大本天文册翻弄得脱页了也无法找到回答,甚至一度萌发了成为天文学家的企图——当然,不能苛求科普读物回答这类异想天开的质问,实际上它们也没有答案。
而这,正是科幻伊始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科普作者与科学家热衷给孩子们和大孩子们写科幻读物的原因——开普勒、凡尔纳、阿莫西夫、克拉克、到最近的霍金,西方历史上介入科幻小说创作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不胜枚举犹若天上繁星,他们带着求真求实的精神与丰富的人文关怀为我们编织一个又一个可能的大千世界。此次与果壳合作,一来是为了纪念未能成型的天文梦,二来,是为了弥补童年时期较少接触同类本土作品的遗憾。
虽然近十年来本土科幻有了奋发的态势,《三体》第一次亚洲范围内斩获雨果奖更是让人欢呼雀跃,但中国的科幻土壤较西方来讲诚然是薄弱的,其中可能首先因为这是种舶来品的文类,其次真正有关科学的作品不仅是对可能未来的想象,也是一种普世价值观的器具。而《星际小搭档》无论是从智识拓展上还是科学精神与德性的培育上,皆回应了本土科幻浪潮的召唤。因此加入他们团队,是一件多么何乐而不为的美差!
那么,这样一部首创的作品,到底需要怎样的视觉效果?当我拿到书稿时,发现1908年的通古斯卡大爆炸在整个故事背景中有着起承转合的位置,这年份也恰好属于科幻文化中蒸汽朋克世界观的范畴——对科技基本持全面肯定态度的蒸汽朋克在渴望变革、崇尚科技与机械、喜爱个人英雄主义、期望利用超时代的先进技术推动社会发展的年轻人中受到广泛追捧,那么,何不在美学设计上融入些许蒸汽朋克的元素呢?
以往,科普科幻类书籍的视觉设定往往或紧贴当下,或有着未来主义美学的形式感。时间点设为现在,却稍具有复古美学的科幻世界观是罕见的。“蒸汽”指的是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大不列颠帝国巅峰期的维多利亚时代,工业革命的齿轮迅猛推动着科技的发展,在那个充满想象力的,优雅、奢华及浪漫的年代,各种古怪发明与理论层出不穷,所向披靡地开拓着人们的视野。“朋克”的精神本质在于反对约束,拒绝雷同,制造自我独特的乌有乡。
选择这类风格更多是因为它的象征特质,一来复古科幻能予人历史传承感,二来它肯定科学精神、有着对更好时代的期许的革新意味。选择稍具百年前风范的视觉风格,从而些许模糊掉历史观的世界架构,缔造既属于过去又属于未来的天空之城,对《星际小搭档》这部创举式的科学作品是合契的。在蒸汽朋克那里,充斥着形式古典但功能现代甚至超出现代的机械装甲设计,魔法与科学共享同一个世界观。
而魔法何尝不是就人类未触及的新科技的遐思呢?同时,蒸汽朋克的理想强调“平行或未来世界的技术和文化”,这一特质对于串接起《星际小搭档》中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故事背景设定无疑是贴切的。最后,选择这样的风格,实乃对科普科幻之父凡尔纳的致敬。从伦理来说,肯定科技的“蒸汽”风情与想望革新的“朋克”之结合,决定了带有蒸汽朋克特质作品的故事走向。
它们通常是关于侠者与大盗的交锋,主题涉及阴谋、恐怖与对抗,正邪泾渭分明。这样英雄侠胆的趋好,多接近《星际小搭档》的情节与角色定位!主人公小果的最初设定图,戴人物标志性鸭舌帽,服饰风格与用色具有蒸汽朋克特征。但《星际小搭档》并不是一部记述架空历史的平行世界的蒸汽朋克文学。在视觉展现上糅入些许此类元素,仅仅出于赞许与纪念那个改变人类命运的时代,希望它的精神可以继承下去。
因此在设计过程中我受到了蒸汽朋克文化影响,但并不直接挪移维多利亚时代的服饰、齿轮与蒸汽等历史符号,毕竟,所有的再演绎均需与解释者的自身视域融合,而我们这部作品并不是完全架空奇幻的,它首先是一部科普类硬科幻,是有时代感与未来期望的。于是,有了这样初步的构思,在与主创人员稍作沟通后,《星际小搭档》的视觉策划便迎风张航了!
第一个完成的角色设定是松松,可能因为在前期为了寻找适当的风格太投入的缘故,且我本身艺术风格偏奇幻,出来的松松效果图活脱脱一个从弗里茨•朗或手冢治虫的电影走出来的时代错乱机器人一般,同时又设定的一版常服版,有着舞台剧般的灯笼袖和拉夫领,外加形似日本的平安乌帽、丫头小辫一样立着的耳朵,颇具荒诞不经、陡增喜剧效果。
因我寻思着松松是松鼠形外星人王子,在它的服饰设计上显露其与众不同似乎是合理的,即便夸张了些——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随后我发给丛书总策划史军时,他回了个尴尬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我他们会比较偏好时代感强的设定——史军永远不紧不慢平和待人,就连表达反对意见也是如此,完全多亏他这套书才能顺利脱稿。他解释给我说,松松来到地球是为了掩人耳目地执行任务,如此招摇的着装是不合理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旋即又核实了文稿,的确,这样的设计虽然新颖可人,但不符合故事中的现实。第一张人物设定稿,此时的松松穿着具有十九世纪风格,虽和蒸汽朋克年代相仿,但更偏装饰艺术而非前者。接着我画了张写实版的松松:蓬松的红尾巴,瞪着一双溜圆的黑眼珠,警觉又饶有滋味地享用着松子,油然一副真正松鼠的模样。这与故事中描述的松松是非常贴合的。
不过在视觉上存在些问题,因为松松到底不是一只普通的松鼠,需要点标识让它不同一些;并且,我也无意让它太过写实了。视觉设定需要遵循故事框架但要避免索然无趣,看来平衡写实与复古科幻的设定会是最优选择。最后,我参照了真实松鼠的外形与动作姿态,融入蒸汽朋克的形式感,新艺术的线条,中和了前期松松的形象设定,使它呈现出最终在书中见到的样子。接下来轮到主要人物的陆续登场。
平衡风格取向与时代感不是件易事,如设计桃子这个人物时,最初我给了喜爱公主装的杨桃一套标准蒸汽朋克风格的大蓬蓬裙。由于风格过于明显,导致人物嵌于场景中会有如着戏服一般的突兀。经过几番调试改良后,虽然仍保留那套服饰,但已尽量简化,并且不再作为标志性常服。譬如于皇冠山篇中让桃子适时地穿上了户外探险服,通过就几套不同时代美式风格的童子军、少年户外探险的制服对比,设计出了一套和桃子华丽趣味相符的服装。
至此,《星际小搭档》的视觉城堡已完满竣工,这让我长舒一口气。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和不足之处,有些场景过分具装饰意味,科幻的味道反而减淡了;另外一些又太张扬,太表现,有些过分偏袒幻想,并没有很好地诠释应有的科学内涵。但毕竟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以上那些缺憾,会在之后接连不断的续篇中得到完善。
1980年在一次由美国科学励进会举办的探讨科学与科幻的会议上,物理学家罗夫辛克雷博士曾致辞:“为何要在科学励进会会议上讨论科幻?我要说科幻是科学过程的一部分。”遥想人类的历史,科学和实质的科幻关系之密切是有目共睹的,当代化学诞生于炼金术,占星术演绎出天体物理……看得有多远就能走得有多远。魔法与幻想好似一个不受缚的精灵,她在视阈舒适范围之外朝我们招手,吸引人类向未知地迈去坚定的脚步。
科幻可说是科学世界与幻想世界的综合与交叠,科幻作家是科学的诠释者,因为好的科幻文学作品总以精确的科学为基础。阅读这类作品可以启发人的心智,刺激其想象力,鼓励我们进一步从事科学工作,而且,可以弥补我们科学教育的不足。
孩子的眼睛总是望向更高,更远的星空的,希望《星际小搭档》能陪伴孩子们打造一对百折不摧的翅膀,向浩漫无垠的太空振臂启航。《星际小搭档》已在当当网上架,点击【阅读原文】,立即下单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