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名士孙钟携族人子弟,安居于富春江畔,亦事农桑,亦习文武,韬光养晦。忽一日,怀有身孕的孙夫人为一场怪梦所惊——梦中,有一童女背负着夫人,绕至古吴都西城门外,又授予夫人芳香四溢的白茅一束,言道:“此吉祥物也,必生才雄之子。”夫人惊醒,心中甚是忐忑,孙钟听闻,暗自揣度:白茅之草,乃帝王祭祀神明所用。如此异兆,莫不是孙氏要代刘汉作天子不成?
孙夫人后来果然诞下一子,他便是争雄天下、开创三国时代江东孙吴基业的孙坚。待到他儿子孙权称帝,天赐白茅神草而生的孙坚,也被追封为了武烈皇帝。
孙坚与白茅的关联,乃晋人小说《拾遗记》中所载,大约应算作传说怪谈。然而以白茅为吉祥之物,却在先秦时便已广为人知。《诗经•召南》里讲述了一场质朴的爱情故事,其中有言道:“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男子猎得小獐子和野鹿,如敬神一般以白茅包裹好,作为礼物,献给早已彼此倾心爱慕的少女。
白茅,又名茅草、茹根,多年生草本,产于我国南北各地,生于河岸、田野、荒地。白茅植株禾草状,叶片狭长条形,小花聚集为穗状,常带红褐色,果实为白色蓬松毛团状。白茅之根可入药,茎叶可制绳索,因生命力强,也被栽于较恶劣的环境中作为地被植物。在我国北方,白茅通常春夏开花,夏秋结果,但在南方一些地区,冬季也可见到白茅遍布山坡。
白茅的穗子柔软洁白,被看作高洁之物。又因它们广布山野田泽,易于大量采集,古人用这些白色的穗子作为铺垫,上面摆放祭祀神明的牺牲。此外白茅还被用于“缩酒”——祭坛之前,立一束白茅,将酒倒在白茅之上,若酒甚入茅草之间,表示神明已将酒饮下。
先秦时的巫师,甚至用白茅当作召唤神明的法器。由于巫师修行深浅有别,相传小巫遇到大巫之时,为表明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之意,会将手中的白茅弃之于地,这就是庄子所说的“小巫见大巫,拔茅而弃,此其所以终身弗如。”
除了招引神明,白茅还可用于驱邪避秽。春秋时齐景公新筑了一座高台以供游乐,然而却又不肯登上台去,大臣柏常骞叩问君意,齐景公称:“在高台之上,夜晚能够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我甚厌恶之,所以不肯登台。”为了祛除猫头鹰所带来的秽气,柏常骞建了一间新屋,屋内铺满白茅,此后猫头鹰果然不再鸣叫。彼时的齐国名相晏婴将这事记载了下来,并称猫头鹰实则被人捕杀了,但为使齐景公心安,才祭出了白茅去秽之法。
然而白茅驱鬼之说,民间流传千年,至李时珍那时,若有人患腹痛急胀之症,亦被当作“尸鬼接引为害”。欲驱除此“尸鬼”,需以布覆盖在胀痛之处,焚烧白茅将铜器加热,之后敷于布上,名为“驱鬼”,实则热敷。
白茅因叶形似矛,穗子洁白,故而得名。其穗多毛,种子熟时,随白色毛团飞散,极易传播,常成片生长于田野或荒地之上,杜甫诗句“荒郊蔓茅草”,便是指白茅蔓延的景象。
由于白茅实在太过常见,等到上古烦琐的礼仪渐渐被人淡忘,白茅就退去了高洁的光环。尤其在不太讲“礼”的南方楚国,白茅在河滩之间甚多,因而在士大夫心目中地位低贱。所以屈原《离骚》之中称:“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芳香之草变成了粗鄙的白茅,用来暗指君王身边不再有君子陪伴,而都换作了宵小势利之徒。
不过,民间土人倒是乐得享受白茅的实用——其茎叶柔韧坚实,可制绳索,又可成捆割下铺盖屋顶,“茅屋”一词也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