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态里的经济学:英美国家存款少?因为他们说英语

作者: 糖七

来源: 果壳网

发布日期: 2015-07-08

本文探讨了语言对经济行为的影响,尤其是时态在储蓄和消费习惯中的作用。通过对比英语和汉语的时态使用,作者指出,英语国家的强时态可能导致人们对未来的距离感更强,从而影响储蓄率和消费行为。研究显示,弱时态语言国家的储蓄率较高,而强时态语言国家的吸烟率和危险性行为发生率较高。作者还提到,语言的变化可能会影响社会认知,未来的研究将关注语言与经济行为的关系。

还记得天堂里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的对话吗?在2008年次贷危机之后这个故事很少再被人提起了:中国老太太拮据一生终于在临死前买了大房子,而美国老太太则早就住上大房子,终于在临死前还清了房贷。这个曾经让中国人反思自己消费习惯的故事,现在可以用来让美国人自我反思。

为什么美国人和中国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消费习惯?国内外学者、媒体花了许多笔墨来分析,却总也绕不开两条原因:文化传统和社会保障。

耶鲁大学经济学教授陈凯世(Keith Chen)在他的TED演讲中展示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35个国家的国民储蓄率。这些国家同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工业国家,拥有相似的经济和政治政策,有些国家之间也有着相似的文化传统,而他们的储蓄率却相差甚远。比如德国储蓄率达到20%以上,而希腊只有10%左右。

“为什么经济规模和政治体制看起来相似的国家之间,国民的储蓄习惯差别如此之大?”除了文化和政策之外,也许还有其他因素影响着人们的消费观。“我们所使用的语言影响了经济行为。”陈凯世对果壳网说。

陈凯世出生在美国中西部一个中国家庭。由于从小成长于双语环境中,他很早就切身感受到汉语和英语的巨大差异。要用英语介绍一个亲戚,只要用“Uncle”这个词就够了。可是要用汉语就必须搞清楚这个uncle是叔叔、舅舅,还是伯父。陈凯世对果壳网说:“这让我感到很头疼,仿佛是语言在逼迫我厘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难道语言真的在逼迫人们进行某种思考吗?这个想法让陈凯世开始观察英语和汉语之间的异同。

他认为,仅仅着眼于词汇和语意的研究是不够的。在接受采访时,他对果壳网说:“要知道,一个语言的词汇和表达方式变化非常迅速,这种变化是流行文化的体现,比如还没有电脑的时候,是没有‘电脑’这个词的。也就是说,语言的演变,就是文化革命的符号。那么换个角度想一下,语言中不变的东西,是否就是文化的本质呢?”陈凯世所说的语言中不变的东西就是语法。

汉语可以用非常简单的语法系统表达复杂的意思。

在表达下雨的时候,中国人可以简单地说,“今天下雨”、“明天下雨”、“后天下雨”。但在英语里就一定要用时态来表明,“it rained yesterday”、“it is raining now”、“it will rain tomorrow”。这种时态差异,并不只存在于汉语和英文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语言之间。比如德语就能像汉语一样,未来的事情可以用简单的现在时动词表达。

德语中现在下雨和明天下雨都是regnen,不需要区分时态。

事实上,作为日耳曼语系的一员,英语着实是个异类。大部分日尔曼语系的语言,都属于陈凯世所说的“弱时态语言”。他们虽然拥有时态系统,但是在表达未来的行动的时候,不需要像英语一样严格使用将来时,只需要随意地使用现在时动词就可以完整表达。

你怎样对待将来,取决于将来到底有多远。陈凯世认为将来时让人们觉得将来更加遥远。就像汉语中对亲戚的复杂称谓迫使中国人思考亲戚关系一样,将来时也迫使说英语的人们更常思考自己和将来的关系。这种和“现在”不同的表达方式,使得“将来”更有距离感。将来时说得越多,这种距离感就越强。陈凯世假设,如果人们认为将来和现在没什么关系,那么他们现在的行为就不会为将来着想。为了证明这个假设,陈凯世分析了一些大数据库。

陈凯世所选择的几个大数据库中,包括统计了各个国家时态使用频率的数据库EUROTYP,记录了人们包括存储在内的经济行为的WVS(世界价值观调查 World-Value Survey),研究欧洲人口健康情况的SHARE(欧洲健康,老龄化和退休情况调查 Survey of Health, Aging and Retirement in Europe),同时还参考了MEASURE DHS(人口结构和健康调查)中对发展中国家的调研,以及国际经合组织对世界上所有国家储存率的记录。

“我选择这些数据,是为了看看我的理论到底能推广多远。”陈凯世对果壳网说。如果语言能够影响人类对未来的心理距离,那么这种影响应该是多面性的。储蓄是保留现在,计划将来。除了储蓄,心理距离还可以影响到我们几乎所有的行为。吸烟和储蓄正好相反,是透支将来,消费现在。如果陈凯世的理论正确,这些弱时态语言国家,不仅拥有更高的储蓄率,吸烟率也应该低于英语国家。

研究结果正如陈凯世的预测。“强时态”语言使用国家,诸如英美,储存率和养老储备率较低,但是吸烟率、危险性行为发生率较高。与之相反,“弱时态”语言国家,比如德国,他们的储存率和养老储备率较高,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较少。以及运动习惯和在健康方面的投资都表现出了同样的差异。

从数据上,将来时和对未来的态度看的确存在关系,但这并不能说明是语言影响了储蓄率,也许是一群享乐主义者发明了语言中的将来时,并不能从数据上看出语言和经济行为具有因果关系。著名的人类语言学和认知心理学家诺姆•乔姆斯基的观点认为,是一种语言本能,就是所谓的“普遍文法(Universal Grammar)”,驱使人们产生了系统的语言结构。陈凯世在论文中引用了反对乔姆斯基“普遍文法”理论的学者们的观点。

他们认为,如果语言是完全脱离认知而独立存在的,那么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应该有相等的、能互相转换的表达方式,但这显然不对。

一些研究儿童语言和心理发展的学者同样发现了语言塑造认知的证据。无论是使用英语的儿童,还是使用德语的儿童,都在3岁左右才开始建立“现在时”的概念,到5岁时才能完整掌握时态规则。在这之前,无论说英语还是说德语,这些孩子都不能区分现在和将来,在行为上也没有差异。

“也就是说,”陈凯世在论文中写道,“我所找到的这种语言使用和认知上的差异,不是由初始认知造成的,这种差异至少是在儿童5岁以后,掌握了将来时之后才形成的。”

英语国家早就认识到了自己语言上的“劣势”,陈凯世对果壳网说,一些自助类心灵鸡汤图书会给读者一些小贴士,帮助人们学习时间管理,其中经常会提到“把你的计划用现在时写出来”。

事实上,各国通过改变语言来改变社会认知的例子并不罕见。瑞典曾经为了男女平权的推进,设法改变语言中带有性别色彩的词语。虽然这项政策的实践成本颇高,但是再大的障碍也没能阻挡这个政策的推进。“只是这过程中会遇到很多实际的问题”,陈凯世坦言,“比如,大量的政府、法律文书需要修正。最困难的在于,许多词语很难找到恰当的表达方式。这样的方法在理论上是可以成功的。

对于语言和行为之间的研究,陈凯世下一步重点仍然会放在语言和经济行为的关系上,从而进一步探寻语言对人类认知和行为的塑造作用。“语法当中,时态是一种比较明确的形式,但是也有很多别的语法特点是值得研究的。”或许所谓的文化差异,都能在语言区别中找到线索。陈凯世对果壳网说,他接下来的研究将着眼于英语当中的“虚拟语气”。这种虚拟语气的逻辑,让人们在“无中生有”的时候更容易表达。而汉语中并没有这样的虚拟结构。

这又将带来怎样的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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